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李春风不及卿》空泡茶 文案: 因被污蔑陷害,夕愿被迫逃离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他以为孤身流浪在外的自己将会吃尽世间苦头。 可是没有,因为在流浪的第一天他就遇见了苏阅之。 苏阅之宠他、爱他,待他如世间至宝。让他不再彷徨,让他在这茫茫人世间不再孤立无助。 苏阅之用宠爱许他一生安稳快乐,他便用陪伴许了苏阅之一生不离不弃。 (HE,甜文) 内容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人夕愿,苏阅之 ┃ 配角:唐萦,林辙,燕静谦 ┃ 其它:甜文,攻宠受,古风,HE 第1章 夜遇   惊雷响,暴雨落。   此时此刻的夕愿独自一人满身是伤,落魄地瑟缩在一座荒庙里。   他终是可以没有牵挂地,如愿以偿地离开了闻人府,离开了云安城。   可是现在的他抱膝坐在庙里的角落里,衣服已然湿了身上发冷,身上的伤口更使得他痛苦难耐。   夕愿在心里哀叹,莫不是上天要他孤零零地葬身在此处吧。   夕愿就这样从闻人府出走虽是突然,但也是内心想了已久的事情。   更何况眼下只有出走,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回到前日,他人还在闻人府里头,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日林辙提着聘礼,携着媒婆上门来提亲了。一切都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事情。   前日的闻人府可真是热闹,府中上下喜气洋洋,大伙儿喜笑颜开,连一贯严肃惯了的闻人老爷也一脸喜气,想必林家和闻人家的联姻必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夕愿在房里等鸢蓝来唤了好几次才出到正厅去见林辙。   林辙见了他,眼神里带着尴尬,表面还是十分有礼的。   夕愿脸上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走过去从容地对林辙说:“辙兄,你和家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你们百年好合,早得贵子。”   林辙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多谢大少爷,我会好好对待馨语的。”   夕愿微笑着点点头,看不出来任何昨日的悲伤。   可他们却都没留意到闻人臻媛看向夕愿的目光既是鄙夷,又是不屑。   那天除了林辙上门提亲外,本该是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如果夕愿不是被人陷害了的话。   晚上闻人府里摆了宴席,招待的是林辙。   每个人脸上各是不同含义的笑容。   夕愿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的酒,等到林辙离府,夕愿最后看他一眼的恋恋不舍,不只是他一个人知道。   他在迷糊中被人扶着回房,半夜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扶起他,他想睁开疲惫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也动不了。夕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是被下药了么?   他在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小声地对话,可以判定进入他房里的不止一人,那些人是谁?   没能多想,有人往他嘴里灌一些东西,他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房间不是他的房间,待他看清楚了,这简陋的布置,让他实在想不起是哪里。   忽然他感到了异样。   他身上什么也没穿,赤条条的。而他身边还睡着一个人!一看,竟是府中的一个小厮!   他急着想要找衣服穿上离开这里,可头昏脑涨使他动作缓慢,就在此时,门口突然被撞开,进来一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夕愿绝望了,那群人中当中必定有些是有备而来,特意来陷害的。   而这些人了更有他的父亲,闻人老爷前所未有地暴怒,他怒道:“孽子!!!”   一番“捉奸在床”中那小厮抽抽搭搭地说,是夕愿半夜三更闯进了他的房间,给他下药,侮辱了他。   夕愿跪在一旁沉默不语,有那么一瞬他是迫切想要给自己辩解的,可是看看,看看周围的这些人,谁会帮他?更何况陷害他的人必定在其中,即使他辩解了,也几乎是不可能有人信他的了。   当父亲面目表情地问他该作如何解释的时候,他抬头看看周围的人。   有面目表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得意洋洋的。   末了,他还是坚定地说了句:“不是我,我没有做这样的事。”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话,更不会有人证明他是清白的。   闻人老爷眼里闪过暴怒,这时二夫人却开口了:“想不到我们闻人家的大少爷居然有断袖之癖,这都摆在眼前了还不承认,那我不得不说说我房的小翠看到的事情了。”   众人看向她,闻人老爷眉头一皱,示意二夫人继续说下去。   二夫人一脸严肃地说:“前日我房的丫鬟小翠在街上看到夕愿和林辙林公子拉拉扯扯,状似亲密啊……”   “当然了,口说无凭。”二夫人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继续说道:“这是在我们大少爷房中的枕下找到的东西,你们看看。”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天林辙借给夕愿擦汗的手帕。二夫人打开来展示给众人看,上面可不就是绣了林辙的字么。   众人倒吸一口气,惊的不是夕愿,而是昨天刚上门提亲的林辙林公子!   夕愿心里一急,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众人看他,闻人老爷面带怒意地看着他,夕愿闭了闭眼睛,说道:“是我喜欢辙哥……”   众人再惊。   “是我那日缠着他,辙哥不是断袖,辙哥嫌我恶心,厌恶我,我不愿放手,是我缠着他,辙哥已经是很讨厌我了。这块手帕,是我偷来的……”   夕愿低头说着,如果他注定今天要被人陷害至此,那他至少不能拖累林辙。   三娘说:“真是不知廉耻!”   其余的人都面露嫌恶。   闻人老爷怒极了,他厉声说道:“孽子!今日不家法伺候,我愧对闻人家的祖先,不!你不是我们闻人家的子孙,如此不知羞耻,竟敢侮辱府中下人。”   这时闻人飞宇却突然出口了:“父亲息怒!或许这其中还有误会呢。”   二娘凉凉地开口说:“还有什么误会,我们亲眼所见,也有人证,他也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误会呢。”   大夫人也开口道:“飞宇,这事轮不到你插嘴。”   下人取来杖棍,夕愿手脚被绑在板凳上,动弹不得。闻人老爷没有亲自执行家法,似乎嫌脏了自己的手,都交给了下人去做,夕愿认得那个执杖的人,又是三娘的人。   在痛苦的折磨当中,夕愿咬着嘴唇硬是不喊出来,背上衣服已浸出血迹,嘴唇也被咬破。   家法过后,夕愿已经是奄奄一息,直到后来他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他被锁在柴房,夕愿弱弱地轻笑了出来,竟是要像一只畜生般对待他。   整件事梳理了一下,夕愿很快就猜出来这事怎么一回事。这大概是闻人府中暗涌已久的正室与侧室的明争暗斗,只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第一个是对他下手,他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人呀。   难道说他看起来最无用最容易铲除,所以首先要整垮他么?   大概是这样的,夕愿想道。   事情有没有这么简单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人来关心他了。   这样想着,柴房却被轻轻地打开。   进来的是府里那位最疼爱他的老大娘,他扯动干枯的嘴唇勉强地对老大娘笑笑说:“大娘你不是离府了么?”   老大娘眼里流下眼泪,颤颤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夕愿,哆嗦着:“作孽啊这是,可怜的孩子……”   “大娘,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醒了么?”   “老爷太狠心了,怎么连找个大夫为你包扎伤口也不让。这是做什么孽哦!”   老妇人擦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点水。然后又想解开他的衣服,夕愿抓住她的手说:“大娘,这样不合礼数,被人看到了要落人口实了,你把药留下给我好了。”   夕愿指着她手里的盒子。   老妇人说:“你这孩子,怕什么,现下没人来的,我帮你上药,不然你自己一个人怎么上得了。”   说着,夕愿便也不再挣扎了,老妇人解开他的衣襟,看到背上那一条条狰狞的伤口,血已凝固,老妇人又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继续小心翼翼地为他上好伤药。把盒子交到他手上说:“孩子,这不是什么上好的伤药,委屈你了。”   夕愿握住她的手说:“说什么呢,大娘给的就是最好的,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老妇人不便多留,怕被人发现了,会让她的小少爷又受罚,所以没呆多久就要走了,临走前夕愿抓住她的手说:“不要把柴房门锁上,好不好?”   老妇人看着他气息甚弱的样子,险些又掉下眼泪来,迭声说:“好……好……不锁……”   夕愿笑着看她离开,等她走后,脸上的微笑再也挂不住,背上的伤口一直在痛,灼烧般的痛感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他却没想着要一直待着柴房里。   趁着夜色浓重,府里的人都睡下了,他孤身一人,就这样逃出了闻人府。   他行着走着,他一步一步忍着疼痛只想快点离开那里,离开闻人府,离开云安。   这一天一夜,他因为身上的伤没能走得太远,身上的银两也不多,此时行至山中刚好碰上大雨,夕愿跌跌撞撞地跑进荒庙里,想要在这儿休息一晚。   可身上被雨淋湿了,伤口愈发疼痛起来。夕愿缩在稻草堆里,他感到十分疲倦,疼痛却不让他休息,他的眼里黯淡无光。   直到大半夜,正当夕愿的意识在模糊边缘徘徊的时候,庙里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人。   夕愿迷糊想着大概是进来避雨的路人吧,没想这大半夜来的是什么“路人”?   此人闯进来,立刻就发现了这里面有另外一个人,只不过气息甚弱,他走近夕愿,脚步极轻,当夕愿闻到一阵血腥味的时候,那人已行至他面前了。   夕愿猛地睁开眼睛,他后来一直记得这一个场面。   此时此刻,眼前那人犹如地狱修罗,血水正顺着那长刀流下,那人全身湿透,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他长发披肩,由于时不时的闪电雷光,夕愿才看到那人的脸孔也是布满斑驳的血迹,可那一双眼睛却没有暴戾,反而是带着一股寒意的清明。   夕愿看着那人,那人却突然重重地跪了下来,夕愿想伸手扶住他,他却倏地抬起头来对上夕愿的眼睛,问:“你是谁。”   这男人的声音清澈,只是语调平平,透着一股拒绝生人的冷意。   夕愿一愣,随即脱口而出:“我叫闻人夕愿。”说完了才觉不妥,这里不是云安城,而且也不认识眼前这人,都不知他是好是坏就贸然报了真正的名字,十分不妥。   “云安城中闻人府的大公子?”   夕愿心想他怎么知道是哪家闻人,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帮我个忙,我愿意日后歇尽所有报答你。”男人突然说道。   “……哈?”   夕愿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求助,觉得万分意外。 第2章 惊梦   可那人张嘴就吐了一大口血,吓了夕愿一跳   “诶?你没事吧?”虽是不认识,虽不知此人好坏,夕愿见他生命垂危的样子,也不由紧张。   夕愿本以为自己伤得够重了,但显然,面前这个人比他严重得多了。   “咳咳……”男人单膝跪地,虽然受了伤,但身上凌厉的气息依然不减。   “我中了一种名为‘灼魂’的剧毒,我身上有一样药,虽不是解药,但可以缓解,此药需要用人血为药引……”   夕愿迷茫了一会,然后想明白了,这人是要他做那个药引。   那个男人知道夕愿并不知解毒之秘,也不多说,没有时间多说,他对夕愿道:“我身上有一丹药,你服下半个时辰后割开血脉,让我服下含有解药的血。我便暂且不会死于‘灼魂’。我不能逼你,但我不甘就此死去,只能恳求你救我一命,日后我将报答你一辈子。倘若你还是不愿救我,就当这是我的命数,天要亡我。”   男人从胸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夕愿面前就即时晕了过去。   夕愿摇摇他,叫道:“喂……喂……”   夕愿见他情况危急,也并没有强迫他解救他。便暂且当他是好人,便想着救他,他打开盒子把那丹药服下。只是这人千万要熬到半个时辰后啊……   夕愿本就是善良之人,他现下无牵无挂,即使这样做可能会令他丧命,但他也不在乎了,也没人会在乎的。   夕愿算了算时间,半个时辰后立即拿起那人的刀,往自己手腕上一割,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夕愿掰过那人的头,手腕对上他的嘴唇,血液从那人微张的嘴唇流进去。   夕愿不知道多少血才够,就一直让血流着。但是本来就伤着的他很快就支撑不了,与那人一同晕倒在了地上。   一夜狂风暴雨,万物天地经过暴雨的洗涤,湿淋淋的。那个男人先醒过来,很快就想起了昨晚什么情景,发现自己还活着,证明了昨晚他在庙里遇见的那位少年救了他。   他勉强地站起来,全身的伤痛让他记起了被背叛的屈辱,他想着日后一定要加倍的要回来。不过现下要处理的不是这个,解救他的那位少年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身上的余毒还要靠这位少年帮他解。   这个少年还不可以死……   当夕愿艰难地睁眼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了。   他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屋里味道淡淡的熏香闻着很是令人舒服。他惺忪了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身上的伤口已有人帮他包扎过并且还上了药了。   他想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张张嘴巴,喉咙干涩得疼痛,发不出声音来,夕愿有点无力,他猜想应该是那个男人没死,把他带回去了。   正当夕愿喉咙干涩得难受的时候,房屋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进来了两位小丫鬟。   她们一进来看见床上的夕愿睁着眼睛看着她们,大伙儿都愣了一下,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对绿色衣服的少女说:“快!快去告诉主人,公子醒了。”   那位绿衣少女快步走出去,夕愿想喝水,可是发不出声音来,粉衣少女见状便快步走过来,轻轻地扶着他坐起来问:“公子你是口渴了么?”   夕愿弱弱地点点头。   少女捧来一碗清水,一点一点地喂夕愿喝下。   夕愿喝了几口,发现他终于能说话了,便用沙哑的声音对那位少女说:“多谢姑娘。”   少女答道:“不用谢,公子是主人的救命恩人,我们这样做是应该的。”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随即看到一个气度不凡,容貌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   夕愿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也是,那个晚上,那人满脸血污教人看不清样子,夕愿又怎么会认得他。   那人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道:“闻人公子,你感觉如何?”   “还好,你是……”   男人一愣,说道:“我就是那天被公子所救的人,公子救我一命,苏某会竭尽所能来报答你的。”   “咳咳咳……”夕愿咳嗽起来,声音依然十分沙哑地说道:“原来是你,我昏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   “你身上本就有伤,还选择救我。苏某感激不尽,你暂且好好休息,先把伤养好了,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苏某一定竭尽所能。”那人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不必太过客气了。”夕愿说道。   “不是客气,公子是苏某的恩人,苏某永世不忘。只是……”   夕愿抬起头来看他,此人似是有话难以启齿。   他迟疑了一会,继续说道:“因为我身上的余毒尚未解开,那日也来不及与你多说,你吃下那颗丹药后,我还必须依赖你的血来缓解我体内的毒,所以还需要麻烦闻人公子一些时日,你放心,用量不会很大,我也会吩咐下去,让她们好好照顾你的。”   夕愿愣了愣,原来这是还要继续放血呀……   夕愿答道:“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帮到底的。”   “那多谢了,日后苏某一定会不忘公子今日之恩。我姓苏,名阅之。这个是虹梨,这是绿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唤她们。”   “好的……苏兄。”   苏阅之见他还是十分虚弱,便让他躺回床上,说道:“你且好好休养。”   苏阅之似乎有事情要忙,很快就离开了房间,虹梨和绿悠对夕愿说道:“公子有什么便唤我们,我们就在门外伺候着。”   夕愿道:“好。”   昏睡前,夕愿才想道,现在的他,究竟在哪儿?   后来虹梨和绿悠才告诉他,他竟是已经到了矢汴了。那里云安城算是远的了,他离开了闻人府,离开了云安城,这是如愿以偿了么?   日后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帮那人解完毒他是不是又该启程了?   还是该怎样……   毫无头绪。   就这样想着想着,尚是十分虚弱的他禁不住身体的支配,最终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3章 夕愿   陷入梦中的夕愿,梦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事。   —云安城—   白面如玉的公子哥儿走在街上,引了不少女子频频回头偷看,不知哪家公子长得这般俊俏。看他举手投足之间,风流儒雅。赏他体态修长,气度不凡。见他莞尔一笑,令人心生愉悦。   一个满头大汗的妙龄少女匆匆赶路与他碰撞,他却不恼不气扶好少女,随而体贴地打开手上的纸扇轻轻扇动,温言问道:“这位姑娘这般焦急所为何事,告诉在下,在下或许能帮上忙?”   姑娘抬头,见他如此俊俏,不禁脸颊泛红眼眸闪动,怯怯说明是为了赶回府内,给小姐递上刚买好的冰镇酸梅汤,他见她汗流浃背,微微笑道:“如此,在下便不阻姑娘赶路了,只不过要好生注意,别摔着了。”   说着便让开路让少女继续匆忙走过,少女再回头看他一眼,他却已合扇转身离开,少女这才微微平静内心的躁动。   夕愿迎面走来一位翩翩佳公子,那人一笑,也是十分俊朗。他笑着对面前的人说:“夕愿,你随便走在街上也可迷倒一片少女,你让这片地上的其他公子哥儿们怎么办?”   名叫夕愿的少年见着熟悉的人,眼里含笑,笑意盈盈,特有少年人的一种英气勃勃,可是眉宇之间却又还带着一些稚气   夕愿拱手作揖,笑道:“辙兄说笑了,谁不知道辙兄才是这皇城里数一数二文武才貌兼备的大才子呀。说到风靡无数少女的,我可不敢排在辙兄前面。”   被称为辙兄的人挑了挑眉,折扇上前轻敲夕愿的额头,说道:“叫什么‘辙兄’,古古怪怪的。”   夕愿摸摸被敲过的额头,吐了吐舌头说:“辙哥,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大大的实话,眼前这人与他一同长大,同过书院读书,后来因他要上山习武,就分开了几年,那时除却羡慕外就是不舍。后来他学成归来,文武双全才貌兼备的林辙因出身贵族名门,他的名声很快就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听闻因他在皇家狩猎场上大展拳脚,让皇上赞赏有加,封了个“俊安公子”的称号,可见这位辙公子的前途无量。   “你呀,还像个小孩儿似的,让闻人伯父看见了又要说你了。”   夕愿听到他口中的“伯父”随即眼帘一垂,却对着林辙笑笑地不以为意地说:“你也知道是常说,再说也无妨,我都习惯了。”看去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林辙无奈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夕愿忽略他的话语,面对娇艳如火的烈阳,抖开纸扇轻摇起来,说道:“真是热死人了。”   “这么热你也出来闲逛,我们找个地方避避暑如何?”林辙问道。   “你还不是一样。”夕愿嘟哝说   “我出来有事要办。”林辙忍不住又往他头上一敲:“说吧,你想去哪里。”   夕愿想了想,说道:“南楼吧。”   “你倒是会挑地方,那里的绿豆汤最是解暑了。”   “嘻,反正辙哥一定会请客的,对不对?”夕愿笑道,不见刚刚雍容的公子哥儿,在林辙面前,他就是那个闻人小弟。   在南楼里坐下,林辙看着正在用袖子擦汗的夕愿,皱眉说:“你出门也不带个小厮,没人照应怎么行,你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你可是闻人府的大公子。”   说罢接过自家小厮手里的手帕然后递给夕愿,让他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连手帕也不带,丢三落四的。”   夕愿接过手帕,连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带便是了,你比我府里的老妈子还要唠叨。”   夕愿心里想道,府里哪有小厮可以供他差遣呐,闻人府的大公子听起来好像十分有分量,可是……   “你就知道敷衍。”林辙说道。   “是是……”   林辙无奈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长不大的少年。   两人在南楼里从未时坐到申时,对于夕愿来说,却是一眨眼的时间。   “这个时候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到时候不只伯父说你了。”林辙说道。   夕愿想着也是,缓缓站起来说:“好吧,那我们走吧?”   没一起走多长的路,两人的去处终是不同的地方,互相道别后就分头走了,夕愿忽然转过身看着夕阳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转个弯看不见,他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往自己家里走去。   回到府中恰巧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夕愿慢慢走到饭桌前,对着那一桌子的人略一弯腰,毕恭毕敬地叫道:“父亲、娘亲、二娘、三娘。”   坐在正中间的家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坐下吃饭吧。”   “是。”   待他坐下,桌子上坐着若干人等,除却刚刚称呼的长辈,夕愿家中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只是夕愿平时在家中并不像刚才在外面那样,他在这个家中是沉默而不苟言笑的。   用膳后,听见二夫人笑着问道:“小愿今天去哪里了?茗儿想寻你玩寻了好久了。”   说罢,坐在夕愿旁边的闻人茗扬起那张小小的脸对夕愿说:“对啊,夕愿哥哥。你今天去哪里了,茗儿寻你好久了。”   夕愿对他笑笑,转头对二娘说:“回二娘的话,今个儿在南楼里坐了一会。”   “哦?是嘛。”二夫人笑笑说。   “可我房里的翠儿说见你今天和一位姑娘在街上说话来着,莫不是看中哪家姑娘约人家见面,准备提亲了?”三夫人笑眯眯地说   “不是的,那位姑娘只是碰巧赶路撞到了而已。”夕愿继续是循规蹈矩地回答着。   “哼!”家主哼了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夕愿,你也不小了,莫要再整天无所事事,寻花问柳的成何体统了!我不逼你成亲不代表你可以放荡如此,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在干些什么,你好自为之才是,别等为父的来亲自教训你。”闻人老爷板着脸说道。   “是的。父亲”夕愿低头答道。   “知道最好。”闻人老爷并没有在看他。   饭桌上其乐融融,可是夕愿却是坐立不安,这里面最不受待见的,只有他一个。   好不容易待膳后谈话过后他匆匆赶回房里,洗过澡早早躺在榻上,并不气闷。   他已经习惯如此了,只是越来越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了。他的亲生娘亲早已不在人世,他刚刚所叫的娘亲是父亲的正室并不是亲生的。她亲生的有一儿子,比他小两岁。无论是现在和以前,都不曾和他交谈过太多,因为他和他就是对比的存在。   夕愿很小的时候就不被器重,因为不聪明,沉默寡言,很不讨人喜爱。父亲早已和他不亲近了,父亲是名门出身,娘亲只是当年的卑微的侍女而已。而现在的这个“娘亲”似乎从未正眼瞧过他。夕愿也懒得和她打交道,自从娘亲生下二弟后,他就更不受待见了。   二弟自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说夕愿他没有羡慕过是假的,但也只是羡慕过而已。有时候会看见围在众人圈里的二弟看他一眼,大概是不待见他吧……   夕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有了睡意,闭上眼不消一会便沉睡过去。   半夜生梦,手里拽紧胸襟,却不曾醒来,相伴的只有窗外微风,窗前树枝,和洒进窗内明亮的月光而已。 第4章 美人   翌日清晨,侍女们为闻人老爷更衣,闻人老爷闭着眼睛问:“飞宇呢?”   文轩正是闻人府的二少爷。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答:“二少爷已起床练功过后去看书了。”   闻人老爷轻抚白须,脸上尽是满意之色,随后才问道:“大少爷呢?”   “夕愿少爷还未曾起来。”   闻人老爷倏地停下抚须动作,语气里尽是不满:“哼,不成器!”   老管家不曾多说什么。   而闻人老爷口中不成器的夕愿大少爷此刻正呈大字型的摊睡在床榻上,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夕愿少爷,该起来了,已是巳时了。”   少年倏地睁开眼,巳时?那得赶快起来,今天约一班好友去游湖呢!   门外侍女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水盆,端过来为夕愿洗漱。   前年还有两个侍女共同服侍闻人夕愿的,只不过另外那一位让他的三娘“求”了过去,就只剩下眼前这位鸢蓝了,闻人夕愿不曾开口多问,也从未抱怨不公,闻人老爷亦不闻不问,便由他三娘去了,反正对于夕愿来说,无可无不可。   忽然,夕愿勾起嘴角对面前的鸢蓝笑了笑:“我说小蓝,其实你如果不想服侍我的话可以跟王总管说一声的,王总管挺好说话的。”   鸢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少爷说什么呢,奴婢是不会离开少爷的。”   夕愿歪着头看着她放下手中擦脸的布,鸢蓝恭敬地对他说道:“少爷请起来,奴婢为你更衣。”   夕愿想了想,其实鸢蓝的甘愿是来自于母亲的恩惠。当年鸢蓝流落街头是娘亲捡她回来的。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鸢蓝想好好报答娘亲才留在他身边尽心服侍吧。   “爹在哪里?”更衣完毕,夕愿悠悠站起来闲闲问道   鸢蓝一板一眼地答道:“回少爷的话,老爷他已经出门了。”   “啊!这样子啊!那我不吃早饭了。午饭也不用等我了,我去玩。”   鸢蓝道:“是。”   出门前,夕愿突然拐弯进了府内的厨房,看见一熟悉的佝偻的背影在忙活,夕愿叫道:“大娘。”   语气不带一点轻浮,不带一丝调侃,和对着闻人老爷的恭敬又不同,对着这眼前的白发苍苍的老大娘却是显得亲近许多。   老妇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见是夕愿,慈爱地笑起来,应道:“小少爷。”   “大娘,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已经不是小少爷了,现在小少爷是我三弟,我、是、大、少、爷。”夕愿佯作生气地说,语气却也是敬爱。   “大娘,我肚子饿了。”   “你这孩子饿了不会吩咐下人给你端吃的去?来问我这老婆子哪有什么东西吃哦。”   “大娘做的馒头最好吃了,有现成的么?给我一个嘛。”   “偏你这孩子喜欢我们下人吃的粗糙的东西,让老爷看见可如何是好。”   此时夕愿已经伸手把灶上的锅盖掀开,微微热气散出来,里面是颜色暗淡的一笼粗馒头,这是平时给下人吃的正餐,夕愿取出一只,一口咬下去,仿佛这是最好吃的早饭一样,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老妇人说:“大娘,我出去玩了。”   正欲转身出门,身后老妇人唤住夕愿:“小少爷……”   “什么?”夕愿回过头。   “小少爷……奴家……奴家这个月底就的奴契就要期满了……”   站在门口的少年背着光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开来说:“这般不是很好么?大娘有个小孙儿吧,以后可以在家颐养天年了呢。”   “小少爷以后在府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啦,大娘你在我们府里做活多年,早就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夕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老妇人慈爱地看着他,就想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感叹一句:“小少爷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可惜的是在我离开闻人府前却不能看着少爷娶亲生娃。”   “咳……咳咳,大娘,我还很小呢,等我以后娶了亲生了娃,我必定带着妻儿去看您。”夕愿笑嘻嘻地说。   “真的吗,莫要骗我这老婆子……”   “真的真的。”夕愿说着人就已经蹦出了门口,笑着对老妇人说:“我出门啦。”   闻人夕愿来到停靠在湖畔的船上,一阵笑声从船内传出。夕愿撩开纱帘笑问:“诸位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情?怎么不等我再细细说来?”   “等你?!闻人公子啊闻人公子!你今天可不是迟到了一两刻,先自罚三杯吧!”其中一位蓝衣公子说道。   夕愿也不多说,斟酒连喝三杯,赢得众人一声声叫“好”   “这行了吧,是在下今日起晚了害大家在此等候,该罚。”   说罢便随便挑个位子坐下,船便驶离了湖畔,夕愿笑盈盈地继续问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哎哟,夕愿你有所不知了。我昨天和杨公子他们也是游湖一行,怎知道让我们瞧见了王家大公子他调戏男人!调戏不成还被踹屁股!太好笑了。”   “什么?调戏男人?”   “对啊对啊!不过也怪不得那王大公子,那男人长得极是漂亮,就算是玉香楼里的盈盈姑娘也比不上啊。”   “有此等事情?我倒是很好奇那男人的长相罢了。”夕愿一脸惊奇,那王大公子,人长得是一脸横肉,财大气粗,平时身边的姑娘倒是不少,怎么这会对男人感兴趣了?还被踹屁股?莫不是那位美男子家中是权贵,怎么敢如此大胆,要知道那王家也是不好惹的呀。   船慢慢驶向湖中,这见忆湖是这皇城中最大的湖泊,春日夏日里游湖人是最多,今日也不例外,湖中不泛华贵船只,夕愿与众人相坐于船中,饮酒作诗,谈天论地,却也是一些不实用的东西。   突然,刚刚那位蓝衣公子的折扇一指,一桌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只华丽船只上坐着一位弹琴之人,湖上微风细细,撩起白色纱帘,弹琴之人身着白色衣服,遥遥一看好似仙子。   蓝衣公子名叫宁博,宁博兴奋地说:“那就是昨日被王公子调戏的美男子呀!”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可巧,天随人意。风力微微变大,吹起船上纱帘让众人看清弹琴之人的容貌。   他们看到后皆是倒吸一口气,果然是美人啊!   半晌,有人回过神说了:“我本以为咱们这群人中闻人公子是最为秀气、最为好看的人了,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如厮俊美公子呐!”   “哈?怎么能拿我和别人作比呢,刚刚还不是说他比玉香楼里的盈盈姑娘更美吗?我怎么比得上人家?”夕愿无奈一笑。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其实我们一直都觉得你也比玉香楼里的盈盈姑娘好看。”又一位公子爷说道。   夕愿哭笑不得,那盈盈姑娘是皇城里最出名的妓馆里的花魁,艳压群芳。自己身为男子,拿去和一位女子作比较,不太合适吧……   夕愿也不多说,不过在心里也是暗暗惊叹那人果然是长得精致俊美。只听他弹罢一曲,抬头向他们这边看来,不屑的一眼显得真是十分高傲。   各位公子都叹:“好一位高傲人物,看他衣着精贵,看他船上那些护卫,这架势实非等闲之辈。还是莫招惹为好。”   “那王公子是太没眼力了吧。”   众人点头附和。   可,有这么一句话如是说,白天莫说人,夜晚莫讲鬼。   这一说到王公子,说来就来。只见他肥硕的身躯后面带了一群人,他一脸怒意的站在另一艘船上,快速靠近那美男子的船只。等他踏出一只脚准备登上去的时候,美男子船上侍卫打扮的人亮出一把把刀架在王公子的脖子上,王公子脸色白了白,随即吼道:“你们是谁,竟敢把刀子挂在本大爷的脖子上!不知道本大爷是谁么?!本大爷是……”   他未说完,那持刀之人亮出一块牌子,沉声说道:“这是五王爷的船只,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王公子的脸色更白了,翻脸如翻书般讪笑着说:“呃……哈,这位大爷,是我失误了,我不知这是五王爷的船只。多有冒犯请见谅啊,我这就滚,这就滚!”   夕愿他们这边的一群人却炸开了,五王爷?!那船上的美少年莫不是王爷的男……   夕愿轻咳一声,小声说道:“别乱说话,要是让他们听到了,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众人立即噤声,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那船上之人看去的。只见那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却不再弹琴,站起来眺望船外。当视线往夕愿这边靠来的时候,众人皆转过头,像在谈笑风生似的,夕愿刚刚不知道在想何事,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样和那人对视了一会。那人却突然眼神一变,盯着夕愿不放,夕愿一惊,发现自己正和他对视着,忙转移视线,和船上的各位公子作谈笑样。待那人不再看夕愿了,夕愿才偷偷松了口气。   内心暗暗拍拍胸口,少惹事为好少惹事为好。   正想着,却发现那船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人,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和夕愿相熟的林辙。船里又开始热闹了   “哎哎,那不是俊安公子嘛?!”   “对啊对啊。夕愿,你不是跟那俊安公子相熟么?回头打听打听那美少年是何方人士哎?”   夕愿内心极是无语,想说你们这一群大男人怎么如此多事,却忘了整天和他们一起多事的自己还不是一路的。   不过他也是很好奇,为什么辙哥会在那艘船上,还与那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罢了,这没什么好打听的,他这样跟自己说。悄悄按捺住心中涌上来的一阵阵好奇之意。   却见那人忽然指了指夕愿这边,众人又是一惊,莫不是在说他们刚刚失礼的言语被听去了吧?却见俊安公子望向这边,他看到和一群纨绔子弟呆在一块儿的夕愿,微微蹙眉,夕愿内心吐舌头,大概又是不满他和这些人一起玩了吧。   接下来更稀奇的是,那艘船竟然主动靠近了。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刚那侍卫打扮的人站出来对这边的人说道:“我家公子请闻人公子船上一坐。”   众人把目光投向夕愿,夕愿强作镇定,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应了一声,便跳过船只,微微作揖问候:“辙哥,公子。”   “这样走近一看就是更是像了。”那位公子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慵懒且有点清冷。   夕愿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随即笑笑问:“公子有故人与我甚是相似么?”   “嗯,他说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位姑姑……”林辙答道。   “……啊?”又是女人……   “闻人公子,在下真是冒犯了,在下姓唐,单名一个萦字。冒昧请公子上来还望见谅。”   这又让夕愿意外了,这人说话倒是挺有意思,一点架子也没有。   夕愿自认为潇洒一笑地说:“无妨无妨,能受唐公子之邀,实属荣幸啊。”   “不如我们坐下饮酒畅谈,可好?”林辙微微一笑说。   “对,只顾着说话,忘记招待闻人公子了,我真是失礼。”唐萦说道。   夕愿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第5章 交好   三人坐于船中,唐萦素手执酒壶,倒酒的动作缓慢轻柔,甚是优雅。夕愿不禁细细打量唐萦一张精致的脸庞,真真是眉目如画,若不是平板的身材和略显英气的眉毛还真是令人雌雄莫辩。   看他手指也是别样修长白皙,精致得如同画中仙一般。夕愿自觉自己看得太多太无礼了,急忙收回视线,耳边却传来林辙的声音:“夕愿,莫要太过亲近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人,你不小了,要管好束自己。”   夕愿吐了吐舌,说道:“知道了,辙哥。可那群人也不全都是不学无术吧。你看那宁公子,出口成章。你看那李公子,妙笔生辉。再看那陆公子,虽比不上辙哥你,但也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呢。”   “呵……”林辙对小弟更多的是包容和宠溺,闻言只是无奈一笑。   “两位感情很好么?”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唐萦忽然说道:“两位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夕愿摇扇一笑,说道:“是啊,我与辙哥是青梅竹马呢。”   “乱用言辞。”林辙用扇骨轻拍他的脑袋。   “哪有乱用,这也是一种恰当的比喻。”夕愿挥开他的手。   唐萦脸上微微带着笑意,说道:“两位感情当真很好,敢问,夕愿公子令堂何方人士呢?”   听到“令堂”,夕愿顿了顿,然后答道:“不瞒唐公子,我亲生母亲去世已久……”   唐萦一听微微带着歉意说:“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我母亲乃云安人,不知唐公子所问为何意?”夕愿似是毫不在意地说。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我有个姑姑早年离家在外,我看夕愿公子容貌有些相似,不想是否姑姑已嫁人生子……”唐萦说道。   “哈哈,恐怕唐公子要失望了。我母亲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离世了,可我父亲告诉我我母亲从小就卖到闻人府中做丫鬟,直到……”夕愿微微答道。   林辙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他不认为夕愿把自己还有自己母亲的身世随便说出来是好事,但是唐萦是什么人?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查到的东西也没必要瞒着他了。   唐萦无意中听到闻人府不应为人知的‘风花雪月之秘’,也没有过多地表示什么。只是他似是有若无地叹息一下,随即举起酒杯说:“来,今日我们相遇乃缘分一场,我先饮为敬。”   夕愿和林辙也拿起酒杯,爽快地一起喝下。   饮罢,夕愿问:“敢问唐公子何方人士呢?我猜应该不是皇城人吧?”   “嗯,没错,我是矢汴人。”   “矢汴?好地方,听闻那儿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怪不得唐公子一表人才,那可是人杰地灵呀!”夕愿也不转弯抹角,这唐萦生得着实好看。   “夕愿公子过奖,夕愿公子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呢。”唐萦笑道。   “哈哈……”   “你们两个尽在这儿互相恭维,云墨,你在五王爷府里住的可还好?”林辙问道。   啊萦?这样爽快直接的称呼听来,林辙与他也是要好的关系了。   “能在五王爷府里做食客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我再挑剔可就对不住五王爷的款待了。”唐萦说道。   “我还未问呢,辙哥和唐公子是如何认识的呢?”夕愿忍不住发问。   “哦,唐公子是纭彩坊的老板呢,你说我们如何认识?”林辙微笑。   “纭彩坊,唐老板!”夕愿十分震惊,皇宫给宫中权贵裁衣服的布匹大多都是从纭墨坊买的。纭墨坊的名号早已名震皇城了,有多少达官贵人都想买纭彩坊的布匹啊。   纭墨坊的东西虽金贵,但也因云安城富裕,富人多,所以即使是限量供应,也还是很抢手。生意自然不用多说,当然是兴隆旺盛。而林辙家的林府在云安城中赫赫有名,俩人认识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了。   唐萦觉得夕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样子又是搞笑,又是可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夕愿。   夕愿更呆了,此人笑起来说是倾城倾国也不为过啊!   一边的林辙也奇道:“云墨为何如此高兴?甚少见你笑得这么开怀呢。”   说到此处,唐萦终是忍不住往夕愿脸上一掐,笑道:“这孩子挺可爱的。”   夕愿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红晕爬上脸庞,连耳根都红了。唐萦的动作和言语大大刺激了夕愿,虽然他平日与人调笑惯了,但是与那些公子哥儿都是表面上的调笑罢了。唐萦现在给夕愿的感觉就是他的言行与他的外表反差有些大啊。夕愿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别扭挤出一句:“谁是小孩子呢,你比我大么?”   唐萦笑道:“我今年二十有三了。”   居然比他还要大上好几岁?怎么也看不出来,怎么也猜不到。夕愿很不自在地举起酒杯想佯作喝酒掩饰尴尬。他使劲扬起杯子,却发现……   杯子是空的。   “哈哈哈哈……”   唐萦忍不住大笑,林辙也忍不住用纸扇掩嘴嗤嗤地笑。   船上的侍卫,船外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一是好奇他们笑什么,二是更好奇的是什么让看起来如此淡漠的唐萦笑得如此开心。而此时的夕愿的脸色堪比红盖头了。   在一旁呐呐觉得气闷,觉得自己非常尴尬。   待二人笑过之后,唐萦决定请林辙和夕愿俩人在船上用午膳,夕愿本来有些别扭想推辞的,岂料唐萦居然抓住他的手,故作可怜道:“闻人公子这般不赏脸么?”   那水灵灵的眼睛看得夕愿心中一阵不忍,忍不住答应下来,再岂料唐萦接下来一句话几乎让他吐血,他说:“嗯,这才是好孩子嘛。”   夕愿很不争气地又一次脸红,心里想着这唐萦人怎么比看上去相差那么远,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傲视一切、孤芳自赏。   再看一直坐在旁边笑的林辙,夕愿赌气地说:“你笑,你还笑。”   “小愿呀,你实在可爱。”   “……”   不指望他帮自己,这人从小到大虽然很照顾自己,但是被他捉弄的也不少。   夕愿白皙秀气的脸有点气鼓鼓的,看得那两人更是开心。   在林辙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这不奇怪,毕竟这是他从小就依赖的哥哥,也是他最在乎最信任的人。可是今儿为什么忍不住会在陌生人面前放下了自己的包袱,表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呢?其实夕愿更懊恼的是这个。   午膳的气氛很融洽,那边的船只上的公子哥儿们看夕愿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早就不等他把船划到远处去了。   一顿饭过后,三人聊了会,等船只靠了岸,夕愿便说要回府了。林辙和唐萦送他下船,夕愿作揖道别,等他走远,唐萦对林辙说:“这孩子内心不如看上去开朗。”   林辙闻言挑了挑眉,知道唐萦看人一向厉害。便说道:“夕愿他虽是闻人府内的大公子,却不是正室所生,而且夕愿平时看起来散漫,也不得闻人老爷欢心,其实他是个好孩子。”   唐萦笑道:“下次再约他出来,我们一起游玩啊。”   林辙看他一眼,也笑笑,答道:“好啊。”   夕愿在回府的路上,心情甚是愉快,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想到这里,夕愿把那份淡淡的失落牢牢收敛起来,明白自己总不能期盼太多,因为怀有期盼的等待最终落空时让人更难受,还不如从没有期盼过。他懂得这样的道理,是因为他从小就一直在经历这些。不该有的,就不该期盼着会有。   回到府中,夕愿又变回一副淡淡的样子,下人们见到的闻人大公子还是和平时一样寥寥过完一天又回来了,表面上疏而有礼,实际上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少爷尴尬的身份嗤之以鼻。夕愿抬头,迎面走来闻人府内的二公子——闻人飞宇。夕愿神色如常地走过,却听到一声淡漠的称呼:“大哥。”   “嗯,二弟。”   夕愿亦淡淡地回了一句,匆匆走过。再是遇到二妹和三妹,都正值碧玉年华的闻人馨语和闻人臻媛,她们疏远而冷淡地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夕愿点点头,继续走过。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夕愿却听得清楚。   “姐姐,大哥他整天都不思进取,他……”闻人臻媛说道。   “臻媛!”闻人馨语制止她。   然后倏地就没有声音了,夕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东院内幼小的三弟和四弟在玩耍,夕愿的脸上这才有些淡淡的笑意,只是看见了二娘和三娘他又迅速地撇开头走开了。   夕愿回到内房,趴在床上,其实今天是很值得回味的一天呢。   “唉——”   虽然初见唐萦觉得他高傲又冷漠,接触了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平和的人。可他却不知道的是,多年后某人对他说:“他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才会对你平和,不信你看他对其他人,哪里平和了?”后来夕愿想了想,观察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还有……   夕愿从瓷枕下掏出一块手帕,他放在眼前看了又看,这是林辙前些天给他擦汗的那块手帕,林辙没有问他要回去,夕愿也就偷偷地,把它据为己有了,只能偷偷地……   他拿回来之后就亲自把它洗干净,晾干后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在自己的瓷枕下,只要他想林辙了,他就会拿出来看看,纵然他在闻人府中的地位越来越尴尬,日子越来越难熬,但是云安城中还有林辙在,那就是他唯一留下来的理由。 第6章 剖心   初夏时分山里犹是安静,蝉鸣声时断时。尚还稚嫩的孩子抱膝坐在树底下,小孩儿绵绵的呼吸声隐约可闻,不知是否在这苍郁的树底下入眠了。   十四岁的林辙看着那小孩安静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心里很是郁闷,他知道小孩或许在偷偷地忧伤,在偷偷地哭泣。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夕愿还那么小却又是那么懂事。   踌躇几分,还是决定上前轻轻拍打小孩单薄的肩膀,那孩子抬头,却对上一双朦胧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让林辙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意,他抚摸小孩柔软的头发,问道:“睡着了么?”   小孩揉揉眼睛,随即露齿一笑叫着:“辙哥哥。”   “怎么坐在这里睡着了,当心中暑呢。”   “怎么会,这里很凉爽哦。辙哥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过两天不是要上山习武去了么,不要在府中多陪陪你爹娘么?”还不足十岁的夕愿看起来又是乖巧,又是幼小,惹人怜爱。   “我上来找的就是你,我去你府里找你,下人们都说你跑出来了,出什么事了么?”林辙摊开衣摆在夕愿旁边坐下来。   夕愿眨眨眼睛,看似开心的笑容掩盖不住眼里的湿意,清脆的声音说:“没什么啊,家里好热,这里凉爽舒服多了。”   林辙叹惜,揉揉他的头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夕愿顺势乖巧的把头倚在林辙的肩膀上,林辙道:“我过两天就要上山习武去了,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嗯。”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莫让人欺负了去。”   “嗯。”   “你这孩子。”林辙拍拍他脑袋,说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好歹我也是你哥哥,我要上山了你没有一点不舍之情?”   “我很舍不得你的,辙哥哥,你要早日学成归来呢,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夕愿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林辙下意识地拥紧他……   他犹记得两天后,在众人包括自家父亲和娘亲的拥护下踏上马车的林辙微笑着离开,他犹记得自己躲在转弯的角落里看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等到看不见了,泪也流了满面……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随即手指抹着微湿的眼角,喃喃地说:“原来是梦啊。”   夕愿坐起来,甩了甩头,怎么这会做起这梦来了,这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自己未免太矫情了。   夕愿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这些年,他过得很好,起码他学会如何保护自己,起码他学会了一些人情世故。   懒懒地洗漱过后府里的仆人过来传话:“大少爷,林公子登门要见大少爷。”   “辙哥?”夕愿问道。   “是的。”   “你去跟他说我这就来。”   仆人退下,夕愿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不知辙哥找他做什么呢。   出了厅堂,却发现客厅里的人不少,林辙坐在客座上,旁边的人让他惊讶,怎么唐萦也来了?心中有些窃喜,因为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了。   二娘和三娘正分别抱着他的两个弟弟在一旁,连两个妹妹也在。夕愿走向客厅的脚步放慢,客厅里的谈笑声不断,很热闹。   “小辙,自从你习武归来一来都鲜少见到你呢,许久不见当是越长越俊朗呢。”   三娘掩嘴笑道,三娘是皇城里曾经红极一时的美人,虽生过孩子,但保养得是光鲜水嫩,依然是美人一位。此时笑起来更添风情,只不过,今日这份风情却让唐萦给压了下去。   闻人府里的这两位夫人似乎不是那么待见唐萦,大概这唐萦长得着实太美,云安城也不缺男风,所以在这些夫人眼里,唐萦就莫名成为了眼中钉吧?   唐萦却是毫不在意,默默喝茶,隐含笑意。   林辙笑道:“三夫人过奖了,是我疏忽了,下山许久都不曾来拜访。翌儿也长这么大了。”   “呵呵,翌儿,怎么不叫哥哥呢。”   闻人翌乖巧地唤了声“哥哥”,一旁的闻人茗也乖乖叫了一声。夕愿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客厅上,林辙见了,说道:“小愿你可来了,让我好等啊。”   二夫人抢在夕愿开口前道:“无妨无妨,小辙可以陪我们聊聊嘛,况且我家臻媛也许久不见你了,叙叙旧也好嘛。”   夕愿心里直翻白眼,本来就不熟,何来叙叙旧可说?倒是一旁的臻媛脸蛋儿有些泛红,呐呐地叫了声:“辙哥哥好。”   林辙笑,说:“臻媛妹妹也是越长越标致呢。”   闻人臻媛闻言,头更低了,脸也更红了。   林辙转而和站在旁边的闻人馨语对上眼,闻人馨语看着他,随而礼貌地对他笑笑,林辙同样回应以笑。   唐萦在一旁倒是没什么表情,要不是昨天曾被他那么‘调戏’过,夕愿还是觉得唐萦这个人看起来高傲冷淡得很。倒是唐萦看了眼夕愿,嘴角勾了勾。   林辙道:“今日我是来请小愿一道去麟墨轩的,既然小愿准备好了,那我们先告辞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同是笑着,把脸转过对着夕愿时,眼里皆是闪过一丝不屑。别人或许没留意到,夕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他已习惯了。   “麟墨轩呢,是个读书人的好去处。咱们夕愿跟着小辙应是学会不少东西才是。”二夫人道   “都是互相学习呢,如此,我和唐公子就告辞了。”林辙道。   夕愿也对这两位夫人说:“二娘、三娘,我出门了。”   两位夫人没有多做回应,夕愿也不多说,和林辙他们一起走了。   待他们三个走到街上,唐萦并未对闻人府里所遇到的一切多说,只是笑眯眯地问夕愿:“小愿,你想去哪里呢?哥哥我带你去玩好不?”   夕愿想道,还自称哥哥呢。他问道:“不是说去麟墨轩么?”   “这只是应付你府里的娘亲们所说的而已,我可不想去那里。”唐萦笑着说。   “我倒是有个地方想去。”林辙说道。   ……   林辙想去的地方,竟恰是夕愿梦中出现的那个地方。   夕愿有些怔忪,他也已经许久没上来过了,想不到这里也没什么变化,许是很少人踏足的缘故。   林辙说:“小愿,你可曾记得这个地方,你也许久没来了吧。”   “哦?这是什么地方?”唐萦很是好奇。   “……这是我小时候常来避暑的地方。”夕愿说。   “是我们,我没上山之前,我和小愿常来这里玩耍聊天,想起很久没有上来了,有些怀念,于是想上来看看。”   “真的很久没来了。”夕愿笑笑说,踏入这个刚刚在梦境中出现的地方,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哦,原来如此。”唐萦环视了下周围,发现这里树木苍郁,时而凉风徐徐,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夕愿快步走向视野开阔的地方,看着脚下一大片的林海,觉得心中舒畅极了。   刚刚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了,不禁觉得心情大好,想起以前和林辙来这里的情景,不禁想得出神。   唐萦和林辙在后面跟上来,唐萦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声音犹如就在耳边,很近很近的感觉。夕愿转身欲答,可脚下没站稳就要摔倒,林辙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腰紧紧箍住,却发现夕愿的腰非常地细,近在眼前的脸庞白皙光滑,睫毛轻颤,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林辙瞧了一时竟有些出神。   而另一位当事者因为差点摔倒也有点分神,此刻注意力更是集中在腰上的手,还有扑打在脸上的呼吸,夕愿有些紧张,心里扑通扑通的。   唐萦本来也想扶住夕愿的,却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甚是暧昧。便收回了手,末了还是很煞风景地“咳”了一声,故意使坏。   抱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分开,各是呼吸不稳。唐萦却人畜无害地笑着,奸诈地问道:“小愿你没事吧?”   夕愿脸红红的,呐呐地说:“没事。”   林辙倒是恢复得很快,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我今天出门前叫了人差不多这个时候送些酒食上来,今天我们就席地而坐畅谈一番吧。”   “好啊。”唐萦和夕愿异口同声地答道,但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却低声细语。   林辙转身去挑地方坐。   夕愿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愣。   唐萦伸出手指戳戳夕愿的脸蛋问:“小愿在看什么呢?”   夕愿退开一步说道:“今天才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   “那又如何?”   “你不能这样老捉弄我。”   “我对你一见如故,你就像我亲弟弟一样,这么可爱的你,怎么不捉弄一下?”   “你才可爱!谁是你亲弟弟,还叫小愿叫的那么亲热……”夕愿怪别扭的,觉得这人和看起来反差实在太大了,可夕愿却没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讨厌唐萦这样对待他。   “呵呵,你也可以叫我萦哥哥啊。”唐萦说道。   夕愿嗫嚅,这人确实比他大,理当称呼他为“兄长”,可……是,怎么也觉得别扭。   “萦……萦……”   “嗯?”唐萦凑近。   “萦兄。”   唐萦一把掐他的脸蛋,说道:“叫哥哥。”   “……哥……哥哥……”   虽是很小声,不过却是真真叫了出来,唐萦愣了愣,他本来只是想玩弄一下夕愿而已,没想到他真的喊了,真真是十分可爱。   于是他一个忍不住……   “啾——”竟是忍不住亲了一口在夕愿脸上。   夕愿立马弹开两三尺,捂住脸庞,一手颤抖着指着唐萦,哆嗦着道:“你……你你!你怎么乱亲人。”   “有什么不妥吗?”唐萦笑得一脸无害。   “男……男授受不亲,你我都是男人!”   “男人又怎样了,谁叫小愿你太可爱了,要怪怪你自己。”   “你!强词夺理。”   “哈哈哈……”唐萦笑着转身跟着林辙的路线走。   夕愿在后面扭捏了一会才慢慢踱步跟上,羞得要命,却又不能走开。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的缘分就这么结下了。 第7章 秘密   他们这一坐,太阳就在不知不知觉中西斜了。   三人一同下山的时候,夕愿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感到这一整天过得很是开心。   他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出神,视线全固定在了林辙身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倒是唐萦回过头来看见他对着林辙的背影发呆,调侃着:“小愿呐,不专心走路很容易摔倒的哦。”   夕愿回过神来,发现唐萦一脸调侃之意地看着他,让他感到微微窘迫,脸颊有点发红。到了山脚下,林辙对唐萦说:“我送小愿回府一趟,云墨你先回去吧。”   唐萦听了,眼里闪烁着的狡黠光芒更是亮了。夕愿不明所以,为什么林辙要送他?唐萦一副很深明大义的样子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此别过了。”   说完他就潇洒地转过身离去,林辙也转过来对夕愿说:“我送你回去吧。”   夕愿呐呐答道:“好。”   两人走在青石路上,已经有点昏黄的阳光让他们感到放松,夕愿和林辙微微拉开距离,夕愿默默地走在林辙身侧。   而黄昏的云安城很美丽,城墙石壁,街道小巷,到处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有种让人平静的感觉。   这时微风徐徐,让一天中的灼热之感消散不少,两个人都没说话,时而看看那静瑟美丽的云安,时而颔首独自思考。   夕愿尤其出神,只是望着脚下走路,脑海里全是今天被眼前这人拦腰抱住那一幕,脸上不禁有点发烧。林辙沉静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陷入沉思的夕愿不小心一头撞上了树木,他吃痛地捂住鼻子蹲了下去,林辙忙跟着蹲下来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怎么了?让我看看,留鼻血了没,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走路的呢?”   夕愿强忍着痛意放下手来,仰头方便林辙查看。他鼻子通红,倒是没流血,应该没有受伤。   林辙松了一口气,刚想放下手来,却怔住不动。   少年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为柔和,他的眼里波光闪闪,眼神有些无助,一如小时候第一次看见他那时。林辙捧着他脸的双手舍不得放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嫩滑脸蛋的两侧,眼里充满温柔怜爱。   呼吸再一次轻轻地打在夕愿的脸上。夕愿感觉胸口里有什么东西乱撞个不停,微微开口低低地叫了声:“辙哥。”   本是沉浸在这微妙气氛当中林辙被这一喊,却是猛地醒过来一般。他看着眼前这一脸迷茫的孩子,不禁暗骂自己是不是魔怔了,这是个男孩子,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在想些什么,更何况……   他站起来,转过身说:“走吧,再不回去就晚了。”   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疏离,夕愿仰头看着他的明亮眼睛一瞬间变得极其暗淡,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他也站起来,笑着回答说:“好。”   两人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就一直都未曾有对话,直到到了闻人府府前,林辙才淡淡地对夕愿说:“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夕愿呐呐地回应:“好……”   林辙转身欲走,夕愿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叫着:“辙哥……”   林辙没有回头,心底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哪种具体的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不好受,很不好受,终是没有表达出来,也没回头,问:“还有什么吗?”   夕愿看着没有回头的林辙,他的背影透露着抗拒,夕愿便缓缓放开他袖子,答道:“没事,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嗯。”   说罢,林辙头也不回地走了,夕愿看着他的背影既是有点眷恋,又是有点悲伤。   没错,夕愿喜欢他。夕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他,他一直对林辙都存在着一种依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依恋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或许,在这些年里,对他默默的依恋中,不知不觉带上了叫做喜欢的感情,依恋着并喜欢着。   夕愿未曾想过表白。他不确定林辙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他知道林辙或许一直只是当他弟弟来看,但就刚才来看,如果对他没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的话,那么刚刚眼里那抹那么温柔的神色又是什么?   就只是对弟弟的吗?但是为何这么温柔,温柔得夕愿差点把那句“我喜欢你”脱口而出了……   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夕愿才转过身。却蓦地发现闻人馨语不知何时站在正厅那儿看着他,那里是他回房的必经之路。夕愿心中生出了一些被人看到秘密的不安感,想快步走过闻人馨语回自己的房。但走近闻人馨语时,她却开口叫住他:“大哥。”   夕愿停下,叫道:“馨语妹妹。”   闻人馨语继续说:“大哥是喜欢辙哥哥吗?”   夕愿心里一惊,面上却淡定地说:“你说什么?”   他与闻人馨语虽是同一屋檐下的同父兄妹,交集却从来就不多,可以说除了平时打招呼都没有其他的话题了,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儿像是把他看穿了一样?   闻人馨语淡淡地看着他,继续说着她的:“我从很久以前就看着辙哥哥了,我也看到经常在他旁边的你,你看他的眼神我看得一清二楚。”   夕愿心里一惊,不知道闻人馨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观察。   闻人馨语道:“有件事或许大家都还不知道,我与辙哥哥是有婚约的。大哥你对辙哥哥有再多心思也无用,他注定是我的,我知道你爱慕他,所以我只想对你说,你死心吧。”   夕愿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闻人馨语就转身离开了正厅。   夕愿独自站在那里,就快沉落的太阳最后的光线把他寂寞得有些悲伤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动不动……   为何这么突然?   他无声地问,得到的自然是无声的回答。他一向和林辙无话不说,为什么林辙从未告诉过他有这个婚约……况且,与他有婚约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闻人飞宇正从大门进来,看见夕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想上前打个招呼,走近却发夕愿面上的表情是他未见过的悲怆与迷茫,忍不住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   夕愿一震,回过头来发现是他,神色有些僵硬,强笑着叫了声“二弟”就匆匆走了,闻人飞宇的表情若有所思。   而他们都看不见的是,闻人臻媛躲在正厅的屏风后,手里绞缠着手帕,脸上的表情既带着不甘又带着厌恶。   夕愿倒在床上,心里一片混乱,他此时此刻想见林辙,但见了之后呢?他要做什么?   多年来,他以为他的心思一直藏得很好,为何今天这么容易地就被他人揭穿,还是自己的妹妹。   他生出一种负罪感,他生在闻人府本就不受宠,喜欢他的人不多,府里最疼爱他的人是那位奴籍期将满的大娘,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明朗的孩子,甚至乎长久以来心里还有那么点自卑。   平时在外面,就算在家人面前,他是那么一副放荡不羁的风流模样,他人看他喜欢和纨绔子弟们一起闲逛,爱和他们调笑嬉戏,其实他只是寂寞,不那样的话,他就只剩下寂寞了。他人看他风流倜傥,总会不经意间就引得少女们芳心暗许,但谁有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那么一个人。   现在他觉得好像他是那个不应存在的人一样。   二妹与林辙看起来是郎才女貌,是他不该对林辙存在别样的心思吧?但是感情若能自己控制的话,他就不会喜欢上林辙了。   夕愿心里怆然,想了良久,决定明天还是找一找林辙,至于要说什么,等见面了再想吧,现在他什么也想不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是诡异的静瑟,夕愿无心去留意。   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梦见了小时候,每当自己受到什么委屈的时候,第一个来安慰他的必然是林辙。   他在梦中看见那时的自己强忍着眼泪对林辙笑着说没什么,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林辙眼里的心痛,那时候他心里觉得是幸福的,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关心他的,爱护他的。   然后他看见他长大了,那人背对着他走得越来越远,他想捉住他,哪怕是衣角也好,他其实还是想对他说。他喜欢他,这么多年了,其实不是最想隐瞒,而是最想出口,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但他要走了,让他起码有个出口的机会吧,他在梦中呢喃着……   我喜欢你啊…… 第8章 无奈   翌日早晨,夕愿醒来,他在床上发了良久的呆。   直到鸢蓝来唤他起来洗漱更衣,鸢蓝替他更衣的时候见他有些恍惚,便问:“少爷还是觉得很累么?”   “嗯?没有啊,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夕愿笑笑道,鸢蓝便不再多问,伺候完毕便退了下去。   刚刚鸢蓝对他说爹还没有出门,这个时候没有出门令他有些奇怪,于是今天夕愿不敢偷懒,乖乖地往膳厅走去。果不其然地,闻人老爷正坐在那里喝着粥。   夕愿上前给他请安:“爹,早。”   闻人老爷看了他一眼,便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夕愿给各位夫人一一请过安后,便坐了下来。   夕愿端起碗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粥,不多时,闻人老爷便开口了:“趁现在人齐,我说两句。”   夕愿闻言立即把碗放下,饭桌上静悄悄的,都静待着闻人老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闻人老爷开口道:“我们闻人家与林家是世家之交,我和林老爷少时就已是好友,我们曾许下过联姻的誓言。这个誓言在馨语生下来的时候定了,就是把馨语许配给林家长子林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馨语今年也十六了,林家的长子不久便会来提亲。”   饭桌上本是静悄悄的,这边二夫人突然开口了:“小辙啊,昨天才见过他。那可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还文武双全呢。这真是我们闻人家的福分,更是馨语的福分!”   闻人馨语笑笑,显得是有些羞涩,一旁的臻媛抿紧了嘴唇。   而三娘也说:“馨语是好福气。”   “馨儿也长大了,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大夫人慈蔼地笑着。   “娘……”闻人馨语此时羞涩着。   闻人飞宇也是含着笑意。   闻人茗和三夫人的小儿子闻人翌年纪还小,看见众人高兴,他们也随之高兴起来,扯着自家娘亲问长问短的,好一派和气融融的场面。   早饭过后,闻人老爷交待几句便出了门,并点名带上闻人飞宇。府里众人都知道,夕愿这个挂名的长子早已不被器重,闻人府未来的主人,是闻人飞宇。   对此夕愿明里暗里被嘲笑过也不是没有,可他早已习惯。   等闻人老爷出门不久,夕愿也出门,他想着昨天的事,去找林辙。   来到林府前刚好见到林辙出门,林辙见到他微微一笑,问道:“小愿今儿怎么突然自己上门来找我了?”   “不可以么,难道辙哥今天有要事么?”夕愿像往时那样一副不正经地笑着问。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今天云墨突然要回矢汴,正想去送他一程。”   “这么快?!”   夕愿有点吃惊,竟觉得有些不舍。   这人虽然爱捉弄他,但也和他真心谈得来,夕愿交心的朋友不多,虽然他认识唐萦不过几天,不过也把他悄悄地纳入了交心朋友中。   “本来不是打算今天回去的,好像是那边有事让他回去看看。你也和我一道去吧,好歹相识一场,云墨还这么喜欢你。”   “什么叫喜欢我……”夕愿脸微微一红,从来只有他调戏别人,却不想被这唐萦反调戏了,一定是初见他的时候被他的外表骗到了,让他不敢贸然上去调戏他,结果错失良机反被唐萦先调戏了。   其实唐萦的表面并不是骗人的,只是唐萦初见夕愿的时候当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对待夕愿还是特别的。   当夕愿和林辙见到唐萦时,唐萦正好在让人把东西搬到马车上。   唐萦瞧见夕愿有点吃惊,随即盈盈笑着给他们打招呼:“连小愿也来送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我只是去找辙哥刚好碰上你要走而已。”夕愿说   “哦?是吗?”   “小愿他也是想来送你的。”林辙替夕愿说道,夕愿嘴硬道:“谁说的。”   “小愿你别不承认嘛。”唐萦笑着说:“啧啧,嘴硬的小愿真是可爱死了,等我回来再好好亲亲你。”   可想而知,夕愿闹了个大红脸,随即他又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诶,你这孩子什么话呢,我只是回去一下而已。我的大生意还在这边,当然是要回来的。我是个生意人,要到处走的。”   夕愿“哦”了一声,很快,货物都搬上了马车,唐萦也不多留了,上了马车就跟夕愿他们道别,待马车行远,林辙才回过头对夕愿说:“我们回去吧。”   夕愿答:“好。”   ……   走着走着,夕愿决定鼓起勇气去问他:“辙哥原来你跟馨语妹妹是有婚约么?”   林辙一愣,他看了看夕愿,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很,像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他略为尴尬地笑着答道:“你都知道啦?”   “嗯,今天爹在吃早饭的时候宣布的。”   “原来如此,我父亲近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看来我爹是准备让我提亲去了。”   夕愿一时沉默不语……停下缓缓行走的脚步。   “辙哥,你喜欢馨语吗?”夕愿问道。   林辙回过头来看他,答道:“为什么问这个,成亲这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现在没有喜欢,但成了亲之后会喜欢的吧。”林辙又说,可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对自己说一样。   “既然不是喜欢,那为何要成亲?”夕愿又问道。   林辙好像听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敢,使他心里一紧。   夕愿很想表白,殊不知他今日望向林辙别样热烈的眼神却已经让林辙十分不安。   突然,夕愿猛然一醒,在知道了林辙和自家妹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林辙表白,那他成什么人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现在的他绝不能……绝不能这个时候对林辙表白,如果表白了那他岂不是成了破坏林辙和妹妹的恶人了?   绝对不行……   可是,当夕愿突然醒悟,决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永远藏起来的时候,突然要把它撕开来的,却是眼前这个他爱慕多年的人,是这个人毫不留情地、不留余地地将他打入地狱。   此时,林辙听出了夕愿的不甘,夕愿还不曾开口,他就以为夕愿要对他告白了。他心中过不了那个坎,也不想去面对那份有始无终的感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林家给闻人家丢了脸,于是他绝然而然地开口说道:“小愿,你我只是兄弟,你明白吗?”   夕愿怔忪。   “夕愿,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弟弟。有时候,有些迷糊,所以你可能是混淆了你的感情……”   夕愿的表情有一瞬间被击溃的模样,林辙看着心里也是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自私自利,让他在很久以后付出了将近一生的代价。   后来,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宁愿自己骗自己也不想去面对,这是何苦呢。   “辙哥,我明白了。”夕愿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只想求别林辙再说了。   原来林辙早就看穿了他的一切伪装,现在却不让他对他的感情有所保留,林辙不光是要把他心中那份不该有的感情全部抹杀掉,还要毁了他所有的尊严。   夕愿想,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是他的错吗?   “小愿你听我说……”林辙干涩地说道:“你只是我的弟弟,你明白吗?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林辙竟然不禁想到如果夕愿是女子的话……如果夕愿是女子的话……   林辙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他在想些什么?!   夕愿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他对林辙说:“辙哥你真的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懂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该对你有些不该有的想法的,我会改的。”   “辙哥,我先回去了。”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了。   是的,如果他再不走,只怕他会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林辙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   夕愿脑海里其实是一片空白,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其实很好,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对他再存别样的心思了,闻人馨语说得没错,他再多心思也无用,也无用……   夕愿浑浑噩噩地回到府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躺上了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心里十分难受,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藏在心中多年的爱慕,终是落得一个无声的嘲讽。   而嘲讽他的人,竟是他爱慕的那个人。 第9章 解药   想过一段不该想的过去,夕愿明白,该放下的,都该让自己放下。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夕愿除了躺在床上养伤哪儿也去不了。   不过,这些时日他受到的待遇极好。   虹梨和绿悠都尽心地服侍他,让他好不自在。其实在闻人府里的大多时候,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难为只有一个鸢蓝真心真意地服侍他,所以现下被陌生人如此周到地照顾,多少也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过两个小姑娘并未像以前府中的那些仆人那样沉默规矩,还挺爱说话的。   她们问及闻人夕愿为何离开闻人府,见他面露难色,便不再发问,夕愿心里还是挺感激她们的,两个小姑娘好说话,也热心肠,夕愿很快就和她俩熟稔起来。   夕愿正想着,虹梨捧着汤药进来,夕愿就开始叫苦了:“虹梨姑娘,我今天不是喝过药了嘛,怎么还有……”   虹梨笑着说:“上午那是疗伤的,这是调理的。公子身体虚弱,主人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你的呢。”   夕愿知道她们一番好意,便乖乖喝下。   夕愿身上的伤口已结疤,可那晚他淋了雨,又放了血,在昏迷的三天三夜里还发了高烧,使得他整个人元气大伤,虚弱得很。所以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不过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事情。   这苏阅之,虹梨她们说他们家主人只是一介普通的生意人而已,夕愿回想起那天晚上看见他一身鲜血的样子,当然是断不会相信的。   罢,既然他们不想说出真正的身份,必有他们不想说的地方,何必深究太多,与自己何干呢。   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救了错误的人而已。等他功成身退了,他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喝过那碗苦涩的药,刚放下碗,苏阅之就推门走了进来,看他冷冰冰的模样夕愿以为他其实是十分冷漠的一个人,但他又待夕愿却又十分周到,十分体贴,十分关心。   苏阅之走进来,坐在他床边开口问道:“闻人公子感觉如何?”   “好多了,多谢苏兄的收留与照顾。”夕愿浅笑着答道,他看起来因为脸色苍白就多了一分病弱的样子。   苏阅之点点头,随即说道:“今日该是解毒之时了,还请麻烦一下闻人公子。”   夕愿一听,立马答道:“没有问题的,来吧。”   他说话时的表情宛如壮士断腕,惹得站在一旁的绿悠和虹梨嗤嗤发笑。   “实在是不好意思,闻人公子身子还这般虚弱,苏某这是雪上加霜。”   “苏兄言重了,夕愿本来就是受了伤流浪在外,碰巧救了苏兄一命。今日得以被收留与照顾,其实应是夕愿多谢苏兄才是。”   “……”苏阅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是否太过纯良无害,他根本不明白,他救了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阅之继而说道:“那我们开始了,绿悠。”   “是,主人。”绿悠应道。   一把小刀和一个干净的瓷碗被放在桌子上,夕愿把手伸出来,苏阅之取过小刀,往夕愿的皓腕上轻轻一割,开了个小口,血慢慢地滴落碗中。虹梨和绿悠就在一旁候着,约摸有了小半碗,她们立刻上前为夕愿包扎止血,果不其然,夕愿在放血后便感到了头昏眼花,根本使不上力气。   苏阅之端着小瓷碗站了起来,对两个侍女说道:“你们好生照顾闻人公子,不得有任何怠慢。”   虹梨和绿悠连忙应是,苏阅之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夕愿,不由得放轻了语气说道:“辛苦你了,闻人公子,苏某今晚再来看你。”   夕愿睁开眼睛,看了看苏阅之,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两个字:“无碍……”   苏阅之点点头,便端着小瓷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到了晚上,真如苏阅之所说,在他用过晚膳后就出现在他房里。   这些时日,夕愿见着苏阅之的次数虽不多,可是也知道了这位苏阅之是个不苟言笑,平常都以冷面示人的人。许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苏阅之对他虽然表面上并没有特别恭维,语气却是客气的,礼数也是周全的。   这边便听到苏阅之这样说道:“闻人公子若觉得闷的话,可以让虹梨和绿悠陪你在府里随便走走。”   夕愿点了点头,苏阅之看了看他,继续问道:“闻人公子,这些时日怕打扰你养伤一直没问,现下冒昧问一句,你可是云安城中闻人见国的大公子?”   夕愿一愣,在他们初次见面那天,这个问题就已经被确认过,所以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答道:“是的。”   “为何闻人公子会落了一身伤,躲在荒庙里?”   “……”夕愿被勾起了心事,心里一阵苦闷,可是也照样实话实说:“我被人陷害了,再不走可能会没命,所以我就出逃了。”   “可否,可否请苏兄不要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不想回皇城,不想被闻人府的人找到我。”夕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阅之。   苏阅之淡淡一笑,说道:“你放心,你现下住在我宅里,除了我和虹梨绿悠她们,谁都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未曾向闻人府通风报信说出你的行踪,你深夜独自一人出现在那里必有缘由,只是苏某好奇,今天来问一问你罢了。”   苏阅之当然是事先就派人验过他的身份,确定了他的确就是闻人夕愿,他才相信他所说的话。   而且,据绿悠、虹梨这两人多日来的观察揣摩,这个闻人夕愿并非是个充满算计的狡猾之人,就是单纯善良无害的一个少年郎。   然后他又说道:“闻人公子不嫌弃的话,可在我这里长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报答你一辈子也不为过。你大可在这里住下。”   “实在是非常感激苏兄的好意,只是要我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我断是不好意思的,待我伤好了,我会自己出去找一份差事做养活我自己的。”夕愿答道。   “公子不必客气,若你感到不安,那这样,苏某是个小小生意人,也可以给你一份安乐的差事做,保证你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样就不会让你白吃白住了……”苏阅之说道,   “我……”夕愿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主人,唐少爷回来了。”   “知道了,退下吧。”苏阅之转头对夕愿说:“此事待日后再商议也不迟,夕愿,苏某就不客气地直接唤你为夕愿了,夕愿直接唤我阅之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虹梨和绿悠,我就先去忙了。”   夕愿连连点头答道:“好的,阅、阅之,你先去忙吧。”   苏阅之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   夕愿躺下,闭目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翌日清晨,夕愿早早醒来,帘外守夜的虹梨非常灵敏,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走了进来,见是夕愿醒了,便微笑问道:“公子今儿醒得可真早。”   夕愿坐了起来,并没有再头晕了,只是有些无力。虹梨见状,便过来扶他下床,伺候他洗漱,说道:“公子稍等片刻,早膳马上送来。”   用完早膳,虹梨见今日阳光明媚也还是早晨比较凉爽的时候,便提议道:“公子,我和你到外面的院子里走走坐坐吧,主人说了,你可以在随便走动走动,我看今天天气这样好,你也不该继续闷在屋子里啦。”   夕愿早就想出去走走了,虹梨此言正合他意,岂有拒绝之理?   虹梨和绿悠一人一边搀扶着夕愿出门,夕愿说什么也不愿意了,憋红了脸说道:“得了得了,我又不是断手断脚,别搞得我好似十分娇弱的样子。”   绿悠忍不住掩嘴笑道:“公子就是娇弱呀,可金贵了呢,要是摔着了,主人可是要罚我们的。”   夕愿说道:“求两位姑姑放过,夕愿真的无碍。”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到底是虹梨比较成熟一些,看了一眼绿悠,让她别把眼前这小公子开玩笑开坏了,说道:“那公子小心些,绿悠的意思是,公子是主人的救命恩人,理应小心照顾的。”   夕愿答道:“没事的,有事我再唤你们。”   说罢,便自己一人缓缓走了出去。   夕愿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子边坐下,清晨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心生愉悦,暂且放下了那心中沉重的大石。虹梨去为他准备些茶水,绿悠则是在不远处候着。   可他没能多享受一下这宁静而令人安心的环境,一个听着十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哇!苏阅之藏了个人居然不告诉我?不是金屋藏娇是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小妖精长什么样!”   待夕愿想起这是谁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叫他呆得忘记了逃跑。   唐萦见了夕愿也是十分的惊讶,夕愿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转身就想跑,唐萦在身后大喊道:“闻人夕愿!” 第10章 故人   夕愿一个病秧子怎么跑得过唐萦,唐萦飞奔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焦急地问道:“小愿!你怎么在这儿?我去了皇城,又刚从皇城里回来!林辙找你快找疯了!”   听到“林辙”二字,夕愿脸色一白,唐萦岂是不会察言观色之人,便更是焦急地问道:“你、你和他发生了些什么?他告诉我,你与闻人老爷发生了些误会,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夕愿愣住,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地笑容,反问道:“他是这样和你说的?”   “到底怎么了?”   夕愿看着唐萦,近乎哀求地说道:“萦哥,我求你,我求你千万别把我的行踪告诉辙哥,也别告诉闻人府的人。闻人府的人现在十分恼恨我,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而我回去也会连累辙哥,辙哥要与我妹妹定亲了,不能因为我而连累他……”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唐萦显然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夕愿。   “怎么了?”这时,苏阅之出现了。   “阅之?”   “怎么?你也认识我的救命恩人吗?”苏阅之走过来,看了唐萦一眼,问道。   “他就是你那个救命恩人?”唐萦皱眉问道。   “是的,若不是闻人公子,你今天就看不到活着的我了。”苏阅之说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唐萦回过头,视线牢牢地放在夕愿身上。   夕愿知道,今天他不把事情说个清楚,唐萦是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且以他与林辙的关系,如若不把事情全盘托出,只怕唐萦立刻派人送信告知林辙了。   于是虹梨、绿悠和其他下人自觉退下,留下这三人在院子里谈话。   夕愿把事情全盘托出,唐萦气得拍桌:“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那日去你府中拜访时就觉得你家那几个娘都不是好货,没想到竟然可以下此毒手!你待我回去为你报仇!”   “别!萦哥。”   “萦哥,你也知道,辙哥对我无意,我也是个异类。如今再去澄清又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也许辙哥以为我是离家出走,这也好,就当我是离家出走吧,其实我也早就想离开闻人府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一次,终于让我彻底脱离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可是没有道理让你这样被人冤枉,小愿,我与你相识虽不是很久,但我依然是选择相信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单纯的人,你是断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唐萦抓着夕愿的手,坚定地说道。   “没关系的,反正我再也不会回去的了。可是,萦哥,我喜欢辙哥,我是个异类,你不觉得我恶心么?”夕愿瑟缩着,想把手抽回来。   谁知唐萦越抓越紧,语出惊人,道:“恶心什么?!我也喜欢男的啊。”   “啊?!”夕愿微微张大了嘴巴。   “也罢,不回去也是好的。小愿你放心在这里,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的,包括林辙。”唐萦转头对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阅之说道:“喂!苏阅之,你可要好好对小愿!这可是我的小弟!还有你要是敢嫌弃小愿,嗯,是那个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我都不嫌弃,我怎会嫌弃他?”苏阅之淡淡说道。   唐萦听了点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随即又问道:“嗯?什么我你都不嫌弃,你什么意思?”   夕愿沉浸在听到唐萦的话的震惊中,他看了看苏阅之,低声问道:“真的不嫌弃么……”   唐萦答道:“诶,我和苏阅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喜欢男人的事他可一早就知道了,从没嫌弃过我呢。你放心,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敢嫌弃你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住下吧,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夕愿心里对唐萦十分感激,现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便终于点头答应。   “萦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末了,夕愿忍不住发问。   “嗯?小愿,我说我对你一见如故是真的,我觉得和你特别投缘,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特别讨人喜欢,虽然我没有弟弟,可是我愿意有你这样一个弟弟。”唐萦笑道,真心实意地说道。再且,此事过后,相比林辙,他其实更喜欢夕愿。   “谢谢你……”夕愿今天已经对他道了好几遍谢了。   唐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不客气,小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再说了,你要为苏阅之解毒,苏阅之是我的兄弟,你救了他就等于救了我,你也是我的恩人呢。不必担心,你在这里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夕愿点点头,终于笑了笑。   唐萦见他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由松了口气。再是嘱咐几句,便去忙他的事情了,只留下他和苏阅之留在那儿。   苏阅之说道:“这些都是缘分,难得唐萦对别人这样上心,他原本可也而是个淡漠冷傲之人。所以夕愿你只管放心。”   夕愿说道:“你们都说我是你们的恩人,夕愿怎么还担当得起。你们为夕愿做的一切,夕愿来生也无以为报,阅之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夕愿的,夕愿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完成。”   苏阅之失笑,这少年怎么把他说的话都还给他了。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一个这般毫无心机、单纯无害的人,有点意思。   他说道:“既然夕愿都这样说了,那阅之也不好再推脱了。那待我解了毒,待你养好了身子,我便为你安排差事。”   夕愿答道:“好。”   早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像是一场闹剧,可是夕愿却不知道这就是他下半辈子的归宿了。   午后时,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唐萦那句‘林辙找你快找疯了’,林辙是真的在担心他么?也许吧,即便林辙接受不了他别样的感情,可是还剩下些昔日里如同亲生兄弟的手足情深吧。   也许闻人府也不会再派人找他,他爹恨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而其他人对他难道不更是除之而后快?夕愿苦笑了一下,想了想,其实哪儿用得着这么忌惮他?他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闻人大少爷,他无依无靠,无财也无权,如此‘窝囊无用’的他,真的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地把他赶出来的。   刚刚收了一批珍贵药材的苏阅之,挑了几样适合夕愿吃的亲自送了过来,只是他刚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却发现夕愿独自一人呆坐在哪儿不知想些什么?   少年的身姿虽单薄却挺拔,他神情落寞,眼神却是澄澈。   在这个年纪里,难免不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所困扰,苏阅之想道。可苏阅之自己却从来没有这种烦恼,所以,虽然他知道夕愿为何事所困,却安慰不了他,本来他对这个少年只是怀着对救命之恩的感恩,并无他想。不想原来他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唐萦,却是这样的投缘。   唐萦喜欢男人,那个男人不是他。而两人从小就认识,一直都是宛如亲兄弟的存在。能让唐萦在意的人,他也不禁多留了分心神,就像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心里很苦恼,如果换做他人,苏阅之断不会想要去‘安慰’他。   “夕愿,在想些什么?”苏阅之走过去,问道。   夕愿闻言,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苏阅之,答道:“在想一些无聊之事罢了,阅之怎么过来了,是要解毒吗?”   说完,夕愿就挽起了袖子,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还新鲜着,于是急忙换了另一只,说道:“诶,能换另一只手么?”   苏阅之愣了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说道:“难道除了解毒,我就不能有其他事情找夕愿了?”   “啊?”夕愿呆了呆,暗暗恼自己先入为主了,他说道:“当然不是……”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过来给你送点药材的,回头我让虹梨绿悠她们熬给你吃。”苏阅之答道。   “真是劳烦阅之费心了。”夕愿说道。   “你太客气了。”苏阅之说道,语气比此前都要柔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夕愿不必再觉得拘谨的,既然你答应留在这里,那就把这里当做自家就好,待你身体好利索了,你可以随我出门熟悉熟悉矢汴,矢汴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   夕愿心里是十分感动的,他阴差阳错地救了苏阅之,也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容身之所,回想起种种,他竟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再说别的话就真的矫情了,于是这次夕愿便点点头,答道:“好的。” 第11章 剪枝   在苏宅疗养的这段时间,唐萦经常来看望夕愿。一来二去,夕愿已经能完全敞开心扉与唐萦无所不谈了。   经过虹梨和绿悠两位侍女的细心照顾,夕愿终于不用再像一个久病之人卧床不起了。而他仍需为苏阅之解毒,唐萦问过他,可曾介意自己像是被养着待用的药苗,夕愿惊讶,说道:“我怎么会这样想,本来可以救人一命是件好事。而真正可恶的源头该是下毒的人,即使我要介意,也绝不会怪在你们身上的。”   唐萦笑道:“那你就不问问苏阅之为何会被人下毒?说不定下毒的人才是好人,苏阅之是坏人呢?”   夕愿特别真诚地看着唐萦,问道:“那萦哥呢?萦哥是坏人吗?”   唐萦一愣,习惯地伸手掐了一下夕愿软软的脸颊,说道:“我?我当然是好人。”   夕愿摸摸自己被掐疼了的脸,却也不恼,笑了笑,说道:“那夕愿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你们都是好人。”   唐萦失笑,说道:“傻。”   苏阅之偶尔会和他们坐在一起聊聊,并和夕愿说过,如果他喜欢看书,可以随便进入他的书房。唐萦听了表示很是惊讶,说道:“看来你苏阅之和我家小愿也是挺投缘的嘛,诶,小愿,我跟你说,我敢说这里除了我,你是第二个能随意出入苏阅之书房的人。”   夕愿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对了,苏阅之,你想好给小愿安排什么差事了么?我们小愿可不是白吃白喝的人,对吧?”唐萦看了看夕愿,然后又向苏阅之使眼色。   “当然已经想好了,如果夕愿不嫌弃的话,我宅中正好缺少一位总管,想由你来当。”苏阅之和唐萦之前早已通过气,说是说总管,苏宅里只是没有这个职称的人罢了,一直在管事的就是虹梨和绿悠,苏阅之从未真正想过要让夕愿为他做事,夕愿是他的恩人他可以把他当做一辈子的座上宾,这个位置将会由虹梨和绿悠一起辅助,夕愿基本上可以不用做什么事情的。   “总管?阅之是不是太看重我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让我做些杂务就可以了。”夕愿说道,他还是挺看得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的,既不能打又不能扛,类似账务这些重任也不好让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担任。   “杂务?”唐萦笑了,说道:“小愿呐小愿,即使你现在脱离了闻人府,可你也还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少爷呐,要你做杂务把我们苏阅之当什么人了,苏阅之要是敢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我就得和他绝交啦。”   “唐萦说得对,说实话之前还怕委屈你了的。有虹梨和绿悠帮你,不会有问题的,就怕你嫌弃。”苏阅之说道。   “不不,我怎么会嫌弃。”夕愿说道。   “不嫌弃就好,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会让虹梨和绿悠辅助在你左右的,大可不必担心。”苏阅之说道。   说完,他和唐萦对视一眼,两只老狼对付一只小绵羊,岂有难度?   就这样,夕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萦和苏阅之就已经为他做出了决定,以后他就要担任起苏宅的总管了,可是总管到底要做些什么的?他一时之间还真是毫无头绪,一脸茫然。   唐萦见他这般不知所措的模样,着实觉得他还真是好骗又可爱,所以又管不住自己的手往他脸上掐了一把。   正在茫然的夕愿被他掐了个激灵,他猛然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脸,语气带了那么几分委屈,说道:“萦哥你做什么又掐我?”   唐萦笑眯眯地说道:“因为你可爱啊。”   “我哪里可爱了?你让我在阅之面前闹笑话了。”除了几分委屈还有几分尴尬,毕竟苏阅之看起来总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严肃模样,他却总是在他眼前闹笑话的话,岂不是有些不尊重苏阅之?   谁知苏阅之淡定了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无妨,他说得也没错。”   “啊?”   唐萦大笑起来,说:“哎呀哎呀,苏阅之今天吃错什么东西啦!”   苏阅之抬眸看了他一眼,唐萦闭嘴。   “对啦,小愿!等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吧。雨湖的荷花开了,那是十分好看的。我与你上荷风楼坐下,叫上一坛笑春风,听上几曲风雅诗章,你会喜欢上矢汴的。”唐萦说道。   “好啊。”夕愿答道,这些时日以来,他时常在关于皇城云安的梦中醒来,每每思及故人,每每沉闷到胸口发疼。时至今日,那种伤春悲秋的别离伤感已淡去了些许,现下正是需要转移自己心思的时候,他想,唐萦未必是特意为了他解忧而这样提议的,可是他仍然十分感激唐萦。如果没有唐萦,恐怕他现在也不一定过得如意。   还有苏阅之,他本与苏阅之除却‘救命恩人’这一层关系,并无太多交集的,可是这一连串的安排下来,他不仅在苏宅安下了,还给他安排了差事,夕愿本以为自己多少有些抵触的,可是他现在却是觉得满足而心怀感激。苏阅之虽是冷面惯了,可是他却也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体贴,让人不易察觉。   “那好,我说,那个苏阅之啊,你去不去?”唐萦瞥着苏阅之问道。   苏阅之说道:“荷风楼是我的地方,我要去还要你邀请?”   “咦?荷风楼是阅之开的么?”夕愿问道。   “呵!什么他开的?明明是我俩一起开的好么!?”唐萦气呼呼地说道。   “楼是我看着建的,钱是我出的,生意是我打理的,这楼什么时候有你的份了?”苏阅之毫不留情地说道。   “那块地是我的!是我的!”唐萦拍桌,雪白的脸蛋被气得粉红粉红的,依然十分美。“没有我的地,你哪来的荷风楼!”   “哦?原来是你的啊,我忘了。”   “你们……萦哥和阅之的感情真是好,让人羡慕。”夕愿一直在听着他俩说话,忽然说道。   “嗯?我和他感情好?小愿你看人的眼光真不怎样。”唐萦‘啧啧’两声。   “哪有,明明就很好。”夕愿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第12章 摘花   穿着素白衣裳,手上裹着几圈白布的少年正垂头认真地看着书案上的账本。他身体好了起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请教那两位一直贴身服侍他的侍女,总管到底要做哪些事。   虹梨和绿悠笑着说:“哎呀,公子坐着就好了,这些事由我们两个代劳就好。”   “不成不成。”夕愿煞是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即使你们不嫌弃我,我也嫌弃我自己呀。”   虹梨和绿悠也是十分喜欢夕愿的为人,所以她们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夕愿。见夕愿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她们也不好敷衍他,便助他从看账本开始。   所幸夕愿脑子还是灵活的,虹梨和绿悠稍微提点一下,他便能明白,现在,他便是独自一人认真地看着账本看看哪里有没有什么错误遗漏之处的。   正当他认真时,忽闻外面有人叫了一声。   夕愿走出去,便看到绿悠缩在一旁,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就连站在另一旁的虹梨,虽然比绿悠要淡定,可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害怕。   夕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虹梨答道:“没什么事,公子。只是一条小虫子,绿悠刚刚大惊小怪了。”   说是这么说,虹梨说到‘虫子’的时候语气轻颤。   夕愿往地上一看,便看到一条绿汪汪的肥硕虫子在地上蠕动着,瞧着是怪渗人的,怪不得刚刚惊得绿悠大叫了。   夕愿弯腰,徒手捻起那条肥硕的虫子,那虫子忽然离自己咫尺之远,这回不单是绿悠,就连虹梨也都‘啊’了一声,然后连连后退。   “公子!你怎么好就这样抓起来!”绿悠叫道。   反正她们两个和夕愿早就熟稔,如果换做是苏阅之的话,她们可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嗯?不就是条虫子么?虹梨姑娘,绿悠姑娘别害怕,我去扔掉就是了。”夕愿去扔掉回来,见她们仍踌躇在那几盆花之间,仿佛一搬动这些花,立马就会有下一条虫子出现。   “这么多花?你们要搬去哪儿?”夕愿问道。   “哦,回公子。这些是新买入的花,准备送到老夫人生前的院子里去的。”虹梨答道。   夕愿看出来她们十分害怕虫子,便体贴地说道:“让我来搬吧,也不是很多。”   绿悠答道:“这种体力活还是留给我们吧,公子你继续看账本就好,如果看完了就歇息一会呗。”   “无妨,账本我也快看完了。你们可以去忙别的嘛。”   “可是,我们搬过去之后还要修剪修剪,这是主人吩咐的,公子不用管我们。”   “我会修剪呀,从前在皇城时我就喜欢给我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修剪修剪。你们放心,我不会剪坏的。”夕愿说着,便开始动手搬了起来。   “你们告诉我老夫人的院子在哪儿就好了。”   虹梨和绿悠对视了一眼,皆是偷偷松了一口气,别看她们俩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怕,可唯独就是怕这肥嘟嘟的大虫子,于是就由着夕愿处理这些花草了。   晌午刚过,苏阅之就从外面回来。他过来夕愿住的院子却只见到虹梨和绿悠两人,便问道:“公子呢?”   “主人,公子他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摆弄那些新进的花草呢。”绿悠答道。   苏阅之挑眉,说道:“这不是你俩的活么?怎么变成他干了?”   虹梨忙道:“是公子担心我们害怕虫子,于是主动帮我们接下这活的。是我们擅自疏忽了,请主人责罚。”   苏阅之摆摆手,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苏阅之便抬脚往自己母亲生前的院子那边走去。   苏阅之的母亲生前爱花,于是在自己院子里种了许许多多的花,往年只要是有什么开得极好的或是稀有的品种,苏阅之一定会买来送给母亲,而即使在母亲离世这么些年后,苏阅之买花的习惯却也一直保持着。   虽是晚夏,可这院子里的花依然是灿烂盛开着。   苏阅之一脚踏进院子时,满目烂漫缤纷,这是夏日里最热烈的颜色。   可是并没有看见夕愿。   正当他再走近两步,那个素衣少年突然就从花丛中站了起来。   他素衣清影、鬓发微乱,头发衣服上沾了几片落叶与花瓣。他看到来人是苏阅之,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阅之,你回来啦?”   苏阅之就这么停下了他的脚步,此时的少年正在一片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留下斑驳的树影。   素衣少年站在花的中间,他的身影融在斑驳的树影下,他笑着说,你回来啦。   见苏阅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夕愿有些奇怪,他眨了眨眼睛,问道:“阅之?”   “嗯,我回来了。”苏阅之答道。   夕愿挠挠头,对他说道:“那个,我给你打理了一下这里的花花草草,之前的摆放太乱了,而且多余的枝叶也长了好多,我就给修剪了一下。希望不会令你不满吧?”   苏阅之看了一眼那些花草,也是,这些花花草草买回来就一直搁在这儿,虹梨和绿悠常来浇水施肥,可是却不是那么懂修剪打理,让夕愿这么一弄,的确是整齐好看了许多,于是他说:“怎么会?你打理得很好,辛苦了。”   夕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啊,没有剪坏就好了。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   “……”苏阅之看着他。   “嗯?”夕愿以为他有话要说。   苏阅之伸出手,帮他摘掉沾在头发上的树叶,说道:“你头发上有叶子。”   夕愿伸出手,胡乱地给自己抓了一通,原本就有些乱了的鬓发就更乱了。   苏阅之再次伸出手,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院子外忽然就响起了唐萦的声音。   “小愿!苏阅之!我们出门啦!去荷风楼!”   话一说完,唐萦后脚就踏了进来。此时苏阅之的手早就缩了回去,而夕愿答道:“好的,萦哥!”   说罢,夕愿便迎着唐萦走过去,而苏阅之站在他身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   矢汴繁荣不亚于皇城,因为占据了依山傍水的位置,所以风景相当秀丽,也是一座充满了灵气的城。   道路上人来人往,两旁杨柳依依,湖中一片连着一片的荷花,或红或粉或白,正是盛开的时候,煞是好看。怪不得今日如此热闹,原来都是来赏荷了。   而最适合赏荷的地方莫过于伫立在湖畔的荷风楼了,只是这荷风楼平日里生意就很好,更何况是这荷花盛开的时候,没有提前打声招呼不花些钱那是进都进不了的。   夕愿他们三人前脚刚踏进荷风楼,正敲打着算盘的掌柜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以为是不懂规矩的人,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好意思,客官,座已满,择日再来。”   “瞎了你的眼了,敢叫你老板择日?”唐萦好笑又好起地说道。   掌柜倏地抬起头来,只差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搓搓手,讪笑着说:“小的该死!连老板来了都不知道。”说着就赏了自己两巴掌。   唐萦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酒菜备好没有?”   “早早就备好了,我就想着老板怎么还不来呢。我带老板们上去?”   “去去,我来自己的酒楼为何还要你来带路。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上去。”唐萦挥挥手,掌柜对着唐萦和苏阅之行行礼就走开了,也着实是忙。   唐萦和苏阅之领着夕愿往楼上走,夕愿见店小二都忙得马不停蹄的,不禁感叹道:“萦哥,阅之,你们这儿生意可真好。”   “那可不,即便不是荷花盛开的时候,这里生意也不会差。我们酒楼的笑春风和荷叶鸡是闻名矢汴的,哪儿都吃不到的,小愿,不是我说,你能认识我呀可真是你三生有幸。”唐萦一边在前边走一边在说。   夕愿在后头微微笑着,低声说了句:“那可不。”   “荷风楼的荷花酥也是十分好吃的,你喜欢点心吗?”沉默许久的苏阅之突然开口问道。   夕愿抬起头来,看到苏阅之正回头看了看他,便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问道:“阅之这是问我?”   “嗯。”   唐萦也回过头来,看了看夕愿,然后又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苏阅之。   夕愿露出了笑容,答道:“喜欢。”   苏阅之抬头看向唐萦,唐萦说道:“小愿第一次来荷风楼,当然是把荷风楼里所有的拿手好菜都上了,当然包括荷花酥了。”   “哎呀,我说。阅之兄你不是最不喜欢吃甜的么?怎么今天变口味了?”唐萦笑了笑,说道。   苏阅之看了他一眼,冷冷的。   唐萦笑着摇了摇头,推开他面前的房门,原来是到了留给他们的房间了。   夕愿一坐下,不得不感叹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他们所在的房间,其实应该说是隔间,原来是由面向雨湖这边的走廊,一间一间地隔了开来,他们的位置正好对着雨湖的中间,可以看到雨湖全部的景色,视野开阔,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唐萦执起酒壶给三人倒了酒,夕愿赶紧举起了小酒杯,和他们二人先干一杯再说。   “这酒很是香甜。”夕愿觉得这酒入口先是甘醇,后是酒香弥漫了他的齿间,令他回味无穷。   “这就是我们自己酿的酒,叫笑春风。我昨儿个就和掌柜打了招呼,让他到酒窖里取了一坛陈年的来,这可是人间难求的玉泉甘露啊。”唐萦对于吹嘘自己的东西,从来都给予毫不吝啬的赞美。   “你身体刚好,少喝。”这边唐萦一说完,苏阅之就抬头对夕愿嘱咐道。   “苏阅之你几个意思!你是吝啬不想小愿多喝吧?小愿别听他的,我们笑春风能壮阳补肾,最适合你喝不过了。”唐萦叫道。   夕愿听了,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说道:“阅之说得有理,阅之还需我的血解毒,喝太多了怕是会影响药性。”   唐萦十分想反驳,可他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十分气闷。   苏阅之叫来小二,说道:“雨湖甘露。”   小二得令,不敢怠慢地马上去准备了。   “诶,这也是我们楼的珍品。别的地方虽也有,可喝不到我们这个味道的。”唐萦说道。   夕愿好奇地问:“是什么?”   “茶水。”   “哦!”   “雨湖甘露的茶叶采自仲春的雨瑶山,经矢汴最老的炒茶师傅的手,茶香悠久,甘甜回味。再吃上一块荷花酥,你不会失望的。”苏阅之说道。   “嘿呀,苏阅之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奇哉怪哉,我不来苏宅的两天,你和小愿的情谊涨得这么快哈?”   “萦哥……”夕愿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唐萦一句接一句地打住了。现在他才得空说道:“实在太感谢你们二位了,夕愿何德何能能认识你们二位,萦哥说得没错,能认识你,能认识阅之,真是夕愿三生有幸。”   夕愿一说完就看见唐萦的魔手已经伸了过来,等他反应过来,脸颊上就已是揪一下的疼。他捂住自己的脸,委屈成自然地说道:“萦哥你又掐我。”   唐萦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小愿就是太可爱了。”   三人说说笑笑,还让琴娘过来给他们弹唱了几曲,好像才过了那么一会,天边已是夕阳西斜,快得很。   夕愿从未觉得自己这样舒心过,忘却了种种压抑的前尘,忘却那个曾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没有了这些,夕愿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眼前这两人,皆是样貌俊美,一个柔和,一个冷峻。他以为是萍水相逢的人,却是在他最落魄尴尬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了,能认识他们,夕愿是默默由衷感激的。   正当气氛很是融洽的时候,突然有人在门外唤道:“唐少爷!”   唐萦让人进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交给他一封信,唐萦展开一看,脸色严肃起来。然后递给了苏阅之看,苏阅之接过看了两眼,也同样变得严肃起来,气氛一时变冷了。   苏阅之说道:“你去吧。”   唐萦接过信,点点头,答道:“那好,我现在立刻出发。”   夕愿见状,不敢多问,便看着他们说话。   唐萦站了起来,走到夕愿旁边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夕愿果不其然地瞬间红了脸,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不知所措。   唐萦坏笑道:“哎呀,我早遇你几年就好了。可惜了可惜了。”说完看了苏阅之一眼,苏阅之无视他。   “小愿乖,我有急事去办,你等我回来。”说完不等夕愿道别,就真的走了。   夕愿想要叫住他都叫不住了。   “唐萦就是这样子风风火火,没人挡得住他的脚步的,我们回去吧。该回去用晚膳了。”苏阅之站起来说道。   夕愿也急忙跟着站起来,应道:“好的。”   苏阅之先动身,可他经过夕愿的时候,竟也伸出手来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夕愿跟着摸摸自己的头,有那么好摸么?他不解地抬头看了看苏阅之,唐萦就算了,为什么苏阅之也要摸他啊?   谁知苏阅之竟然淡淡笑了一下,夕愿似乎从未见过他笑,愣了愣。   他说:“小孩子一个。” 第13章 初秋   取下手腕上的白布,腕上的结痂都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伤痕。   这大概会一直留在上面,消失不了的了。   可夕愿并没有太在意,毕竟那只是一条伤痕而已。   夕愿本以为离开了皇城云安的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度日如年,煎熬难捱。   可是却没想到三个月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雨湖的荷花早已凋谢,枯黄了一大片,而荷风楼的生意果然如唐萦自己所说,虽没有赏荷期间那样门庭若市,可是每天都几乎座无虚席,一点也没有夸张。   而苏阅之的毒已然清除,苏阅之也如自己承诺那般,一直留着夕愿在苏宅里做总管。虽然这是唐萦的挚友,夕愿本不该担心太多,可是只是他心里……一直没有那样的归属感。   初秋时,苏宅里的树叶子渐渐开始落叶归根,而那一直沉默的枫树,终于要‘怒发冲冠’的模样。   夕愿正拿着笤帚窸窸窣窣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许是因为季节的原因,没有了夏虫花鸟,院子显得十分冷清安静。   “小愿!”   夕愿都不用抬头,便知道喊他的来人是唐萦。   可是出于礼貌,夕愿还是抬起头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萦哥,你来啦。”   “你你你,你堂堂一个苏宅大总管扫什么地,快跟我出去玩!秋游!我们去雨瑶山,放风筝!”唐萦叫道。   “都秋天了还放什么风筝,你是太闲了么?”苏阅之跟着唐萦进来,还不忘回他两句。   “我约小愿关你什么事?”唐萦一如既往地没好气地说道。   “诶,正因为我是总管扫地才是正常的嘛,萦哥。”夕愿好笑着答道,见惯了二人斗嘴也就习以为常了。   “总管是管事的不是做事的,你说是不是!苏阅之。”唐萦回头看着苏阅之。   苏阅之不答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们二人真是相称。”真不是一对么?后面那句夕愿没敢说出来。   “小愿你在说什么?我们明明是死对头好么?”唐萦更没好气了,他说道:“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苏阅之他衬我不起,小愿你眼光太差了!”   “阅之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你俩都好看。”夕愿笑着说道。   唐萦走过来,忽然伸出手搭上夕愿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勾住夕愿的下巴,还往他脸上轻轻吹气,显得十分轻浮,调戏般说道:“哎呀?我们小愿也是俊俏玲珑,乖巧可口的呢。来,让爷亲个。”   夕愿知道他老爱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可是依然架不住脸红起来,他使劲推开他,说道:“萦哥,别老开这样的玩笑。”   唐萦还噘起了嘴巴,作势要亲他,夕愿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就在这时,一旁沉默的苏阅之手上似乎抓了什么东西,突然伸到唐萦的眼前。   “啊!苏阅之!你就这么仇恨我吗?!”唐萦不单松开了夕愿,还跳出两三尺远,大叫道。   原来苏阅之手上抓的是一条已经死了的虫子,死状有些惨,怪不得唐萦被吓了一大跳。   倒是夕愿,闷声笑了起来。   “小愿你这个没良心的!”   夕愿看着眼前继续拌嘴的两人,继续着自己手中的活。   ——   唐萦自那天赏荷后一走便是几个月。说实话,夕愿是挺想他的,毕竟唐萦待他真的如同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像从前的那人,不过奇怪的是,当初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却已经淡如水了。夕愿曾觉得是自己薄情,可是谁知道呢。   不久前回来的唐萦,还带了一个人回来,不过正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抓了一个人回来。   那天正在和虹梨绿悠她们整理苏阅之的书房,夕愿去打水正好从苏宅的正厅经过,先是听到了唐萦的声音,夕愿本来一喜,想着唐萦终于回来了,可刚想走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呵!藏得可真是够隐秘,费了我那么大工夫。”唐萦冷笑着说道,夕愿从未听过他这般的语气,非常陌生。   “要杀要剐,随便你处置!”被绑着的人跪在地上不屈不挠地说道。   “杀了你?你想得倒是便宜,得好好折磨你。”唐萦笑了笑,却不是往日里的笑,那是十分阴森的笑。   “你们和严焰的背叛,阅之必要十倍奉还!”唐萦说道。   “严焰在何处。”原来苏阅之一直在旁边,可是到现在才开口说话。   夕愿忽然惊觉自己不该偷听,于是连忙提着水绕道走了。   到了下午,接近晚膳的时候,唐萦主动找到了夕愿。夕愿见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萦哥,你回来了。”   “嗯?怎么你一点也不惊喜?!”唐萦问道。   “我……刚刚在正厅那儿见到你了,见你们好像在谈正事就没去打扰你们。”夕愿如实说道,有时候刻意隐瞒不如实话实说,这样才不会使得难得交好的朋友之间互相猜疑。   “噢?你听到我们的话啦?”唐萦笑着问道。   “没听到多少,感觉这不该是我偷听的事,于是我就走开了。”夕愿抬头看他,眼神澄澈明亮,令看到的人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心底里去。   “也不是不能听,只不过你听了也对你没什么好处。我们也不会忌惮你啦,只是也不想让你徒增烦恼。”   “我明白的,那个,萦哥,今晚留下来用晚膳么?”夕愿问道。   “嗯?小愿这是邀请我用膳?还是第一次呢!”唐萦十分高兴地说道。   “不敢不敢,能做主邀请你吃饭的只有阅之,阅之才是苏宅的主人,我只是……”   “这个你可以替我做主的。”苏阅之从门外走进来,对夕愿说道。   夕愿愣了愣,问道:“啊?”   “这也是总管可以做的事情,没关系的。”苏阅之说道。   “好、好的!”   唐萦并未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把苏阅之从头到脚看了又看。   ——   夕愿扫完了地,顺便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觉得自己能留在这儿其实真的很不错。最终,他还没答应和唐萦一块去放风筝,唐萦也只是突发奇想罢了,他留在苏府用过晚膳后便回自己家了。   只是,那一天的小风波,却是为今天的事情所埋的伏线。风平浪静了几个月的今天,夕愿本以为一直就会这么过下去的,没想到今夜就打破了他美好的愿望。   月照高空,夜半起风,苏府里突然就亮起了刀光剑影,刀剑相交的锵锵鸣音,很快就把夕愿吵醒了。起先他还反映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窗外一片打斗的人影闪过,他猛然清醒过来,苏府里起了打斗!   他正要打开房门,房门却先一步被人从外面踢开来。一个蒙面黑衣人破门而入,看到了手无寸铁的夕愿便向他走过去。   而夕愿不会武功,心里大叫不好,无奈门口的出路被黑衣人堵住,他唯有向窗户那边走去。   他的房间在二楼,如果从窗户跳下去,也不至于会摔死,最多就断手断脚什么的……   夕愿想想觉得很疼,但眼前形势刻不容缓,黑衣人提着刀走过来,他九死一生,他从窗户跳下去,或许生机就多一分。   于是黑衣人的逼近容不得他多想,他翻个身就从窗户跳了下去。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接受落地时的疼痛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飞到他的身前,强而有力的手揽住了他腰身,那人脚下再轻轻一点,便带着夕愿旋于半空,安然落地。   而夕愿的耳边响起了一把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道:“抓住你了。”   莫名的,就听得夕愿心里一颤。 第14章 暗涌   抓住夕愿的人是苏阅之,并不是什么黑衣人。   苏阅之揽着夕愿就不曾放开过,应付黑衣人的攻击依然也游刃有余,可见苏阅之的武功高深莫测。   夕愿被他这样护着觉得十分羞赧,便压低声音说道:“阅之你放开我吧。”   “无妨。放开你只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这些黑衣人下了狠手,是不打算留活口的。若我没保护好你,唐萦会兴师问罪的。”苏阅之淡淡地说道,十分在理。   “我会连累你的。”夕愿说道。   苏阅之忽然低头对夕愿一笑,屈指可数的笑容总是会令夕愿措手不及,于是他愣住了。   苏阅之说道:“不会的,即使我蒙眼单手,他们也打不过我。”   不懂武功的夕愿也不知苏阅之的功夫高深莫测,但是的确如苏阅之自己所说,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苏宅还有别的侍卫在,这些不堪一击的黑衣人很快就全都被制伏了。   “呵,就这些人也敢上门问我讨人……”苏阅之说道。   “讨人?那天萦哥带回来的人么?”夕愿突然就想到了原因。   “嗯。”苏阅之终于放开了夕愿,然后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不用留下我帮你们清理一下这里吗?”夕愿傻乎乎地问道。   “不,我们要拷问,你想看?”苏阅之说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其实苏阅之是怕天性善良的夕愿看不惯这样的场面不想他留下观看,而夕愿以为这并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情,所以就答应了。   “去吧。”苏阅之说道。   夕愿哪敢‘不从’。   可是夕愿哪里睡得着,他略微收拾了一下被黑衣人弄乱的房间。躺在床上睁眼入不了眠,他以为苏阅之他们要在庭院里狠狠拷问这些送上门的黑衣人,以为苏阅之并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情,便呆在自己房中不敢出去。   其实在庭院里,只有虹梨和绿悠两人罢了,她们正在气氛地清除着庭院里的血迹。   苏阅之是不愿意让夕愿干这样的活。   夕愿一直睁眼到凌晨,未等鸡鸣夕愿就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发现昨晚有过打斗的庭院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真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梦了。   “起这么早?”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本以为这么早只有自己一人的夕愿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苏阅之。   “阅之?怎么你也这么早。”夕愿问。   “我没有睡。”苏阅之答道。   “我也是。”夕愿说。   苏阅之看了看夕愿,问道:“睡不着吗?”   “是的。”   苏阅之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问:“要不要看日出?”   被突然这么一问的夕愿脱口而出:“好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苏阅之突然就伸手过来再次揽住了他清瘦的腰身,脚下借力,飞身向上,一呼一吸之间,他们两人就站在了屋顶,夕愿竟是惊魂未定。   “阅、阅之,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一声招呼?”   “不。”   “啊?”   “我们看日出吧。”   很快镇定下来的夕愿跟着苏阅之一起坐下,此时,天边一开始泛红,正巧被他们赶上了。   初秋之晨,凉意重。可他们二人并不觉得冷,而是觉得十分舒爽。   “夕愿。”   “嗯?”   “你从未好奇过我和唐萦背后干的事,难道你不害怕有一天你会被我们害了吗?”苏阅之望着泛红的天边,语气淡然地问道。   “不怕啊。”夕愿答道:“这种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许不再怕了吧。而你和唐萦于我有恩,即使你们要牺牲我,我也不会怪你们的。”   “你救了我的命,我若是害了你,那就是恩将仇报,这样你也不会在意吗?”苏阅之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少年实在太傻。   “我啊,一直以为自己会孤身一人过一生的。这些时日以来我都很庆幸认识了你和萦哥。有过这么一段日子,我已经满足了。往后如何,那时再说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苏阅之问道。   “有啊。”夕愿浅笑道。   两人算是相谈甚欢,在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在天边露出了半个头了。两人暂停下来,静静地欣赏着这日出的过程,壮丽而美好。   正看着日出的苏阅之不知想些什么,一直默默无语。根本没有留意到了坐在旁边的夕愿的头已经在小鸡啄米般了。   “夕……”苏阅之刚想叫他,就感到了肩上一重。   小鸡啄米的夕愿就这样靠在苏阅之的肩上睡沉了。   苏阅之静静地感受了一会,然后无奈笑道:“小孩儿。”   他缓缓地抬起手来,动作那样轻柔,他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身边这人的脸蛋,摩挲了一会。   良久,他才说了一句:“为什么偏偏是你。” 第15章 光阴   悠悠两载,恍若弹指一刹,日子如细水长流,淡然而美好。   自打那时候夕愿把‘栽花’这活接下后,苏阅之已经默许母亲生前住的院子专门交给夕愿一人打理。   一贯素衣的他正在给一直精心打理的盆栽浇水,而因为忙活了半天,即使是深秋,他也不免出了一身的汗。   “公子。”一个身着浅绿衣裳的姑娘端着一个小炖盅踏入了院子,叫道。   那忙活着的人抬头一看,露出了那永远淡然到恰到好处的浅浅笑容。他容貌与两年前并无差异,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笑容里多了几分安然,眼神里多了几分恬静。   “绿悠,怎么了?”   “主人吩咐我给公子做了冰糖炖雪梨,我端过来给公子趁热喝下呢。”绿悠笑嘻嘻地说道。   “阅之这样为我费心,真是惭愧。”夕愿放下了水桶和瓢,走过来把绿悠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   主人一直很是为公子费心啊,绿悠偷偷想道。   “哟哟!苏阅之给小愿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不留点给我?”   辨声识人,唐萦也总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绿悠给唐萦微微矮身作礼,笑吟吟地说道:“唐少爷。主人见夕愿公子有些咳嗽,便特地吩咐我们做冰糖炖雪梨给公子,主人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呢。”   “啧啧啧,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我真是嫉妒啊嫉妒!”唐萦也是一贯地高调华丽,看他一身花式繁复的锦衣绸缎,身上就是写满了‘我很富有’。   夕愿总算是看出来了,唐萦和绿悠就是在一唱一和,他无奈笑道:“萦哥,你来啦。”   “是呀是呀,我来啦。我来找你去尝荷风楼的新菜式,走吧。”唐萦说道。   “怎么好老是让你请我吃饭,今日让我来请你吧。”夕愿把剩下的几盆花都浇了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傻小愿,我去我自己的楼里吃饭什么时候给过钱了?你要是想请我去别处吃饭也可以,但是寻遍矢汴你能找出一家比荷风楼好吃的,我随你姓!”唐萦自己琢磨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闻人萦,还挺好听的嘛。”   “好好,那你稍等我一会。”夕愿笑道。   绿悠贴心适时地把夕愿的桶和瓢拎走,只剩下唐萦和夕愿两人独处聊天。夕愿在石桌旁坐下,打开那个炖盅的盖子,里面的东西温热得刚刚好,而冰糖雪梨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夕愿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喝上,清甜的味道流过唇齿,润至喉咙,确实是清热润肺的良品。   唐萦也在一旁坐着,他撑着下巴盯着夕愿看,笑意盈盈的。   夕愿以为他也想喝,便把炖盅推了过去,说道:“萦哥,秋日干燥,你也喝点?”   唐萦也不客气,只是他并没有取过勺子,而是说道:“你喂我。”然后张大了嘴巴。   夕愿与他可谓谈心之交,两人之间已是十分熟稔,所以夕愿是自然而然地应他要求,舀了一口送到唐萦的嘴边。   唐萦美滋滋地嘴巴一合,样子装作夸张地说道:“哎哟!好甜,甜死我啦!”   夕愿以为他说真的,然后自己又尝了一口,疑惑道:“很甜么?可我觉得刚刚好呀,是我吃得太甜了么?”   唐萦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非也非也,此甜非彼甜。”   “……啊?”夕愿依旧疑惑。   正当唐萦准备再调戏他两句的时候,有人叫道:“夕愿。”   夕愿闻声抬头,看见了来人,露出了那个永远不会使人落空的淡淡笑容,应道:“阅之。”   苏阅之看着那个熟悉的笑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看到了那张同样熟悉的脸也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的嘴角就倏地一下往下撇了。   其实刚刚夕愿喂唐萦吃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进来,故而还看见了夕愿用同一只勺子喂过唐萦,然后自己又吃了一口,他看了觉得十分不快。   “呀,阅之!”唐萦故作娇俏地叫了一声。   从前夕愿见了听了都觉得十分违和,可现在知道唐萦面对熟悉的人总是喜欢开玩笑作怪,对于不喜欢的人,那是冷漠高傲不可一世的,所以现在的他都习以为常了。   “唐萦。”苏阅之板着脸叫了一声。   唐萦被气到了,气得不行,叫道:“嘿呀,好你个苏阅之!”   “你叫小愿的时候是这样的,‘夕愿’。”放轻了语调,用十分温柔的语气。   “你叫我的时候是这样的,唐、萦。”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且十分冷漠严肃。   “我和你从小到现在认识也快二三十年了吧?你就这样区别对待我?你你你……”简直是见色忘友!!!   “我记得某人十年前也是这样的。”苏阅之毫不留情地说道。   本来十分有理有据、理直气壮的唐萦忽然就噎住了,且泄了那股雄赳赳的气,他嘟哝着说了一句:“十年前的事还在计较,你可真是小肚鸡肠。”   “嗯?十年前?”夕愿抓了个重点,问道:“十年前怎么了吗?”   “十年前他刚遇到他的相公,被对方迷得七荤八素的,我怎么劝他都劝不住,还反过来指责我多管闲事。”苏阅之瞥了一眼唐萦,说道。   唐萦的气势被他越说越矮。   “相、相公?”   “什么相公?!他现在是我娘子!娘、子!”唐萦突然又气呼呼地说道,突然连说话都带了些孩子气,夕愿忽然感觉十分新鲜。   “可是不应该是对方被萦哥迷得七荤八素么,萦哥真的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呢。”夕愿实话实说。   想当初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真可谓惊为天人,长得赛若天仙,还是男儿身。   “这就要问问当事人了。”苏阅之说道。   “话说我都没见过萦哥的相……咳,娘子呢。”夕愿对唐萦说道。   唐萦看着他,鲜有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常居云安,也是云安本土人,鲜少来矢汴的。”   夕愿听到‘云安’二字真的是恍惚了一下,他真的……许久没有听到‘皇城’‘云安’这几个字了。即使唐萦经常去云安,也从不会对夕愿他说他要去云安,而唐萦当初答应了他不会对云安的人提起他的行踪,他也做到了。两年过去,夕愿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彻底忘记了那儿的人,那儿的事。殊不知今日忽然提起,心中依然有些五味杂陈,并且恍若隔世。   苏阅之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夕愿,当然忽略不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看了唐萦一眼,唐萦吐了吐舌头。   可是夕愿只是恍惚了一下,并未陷入沉思,他笑着问道:“不会是我认识的吧?”好像有个重要的讯息他忽略掉了,可经过刚刚那么一打岔,夕愿就忘了是什么了。   “唔,也有可能见过,如果他会来矢汴,我到时带过来给你看?”唐萦一本正经地说道。   夕愿本想答‘好的’,可突然想到若是对方认识他的话……   “你放心,我让他保密,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你安心在这里。”唐萦七窍玲珑,自然是看出来夕愿的想法了。   “不是说要去荷风楼吃饭吗?”苏阅之说道。   “对对,咱们现在走吧。”唐萦站了起来。   夕愿也站了起来,说道:“待我去收拾一下,刚刚干了些活,仪容乱了。”   唐萦和苏阅之表示就在这里等他,于是夕愿就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待夕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唐萦便对苏阅之说道:“怎么?筹谋了两年都没把人吃到?”   苏阅之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心中有事。”   “你介意?”   “不,只是不愿强求他。”苏阅之淡淡说道。   “可是……你再过几月就要回皇城面圣复职,他……还不知道吧?”唐萦问道。   “对,还不曾告诉他。”   夕愿来的这两年多,一直安分守己地过活着,从不多问他和唐萦的事情,他有些小聪明,觉得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不应多问。可是,他也不知道的是,如果他想知道,苏阅之必会全盘托出。   “到时你要将他留下,还是把他带回皇城?”唐萦问道。   “全看他意愿,如果他愿意,当然是带在身边最好。”苏阅之答道。   “他很善良,也很纯真。我当初知道你动了心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是很赞成,因为我害怕他再受伤,你知道当初云安那人其实明明是对他有意思的,一边无意地暗示他,另一边却狠狠地拒绝了他,我对那人好感全无,所以当初也就答应了小愿不会告诉那人任何关于小愿的事情。”   “可我转念一想,你是我的好兄弟啊,我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好兄弟不信任。你从小对这方面的事情就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一样,可我也知道,你其实和你娘亲一样,只想找一个人,且是唯一一个,与他相爱相守一生一世罢了。可你娘亲遇人不淑,见过你母亲的伤心就间接导致了你从小对情爱一事并不重视,我还一直担心你要孤独终老了。”   苏阅之闻言,忽然轻笑一声,对着唐萦难得柔和地说道:“你还真了解我,难为你担心了。”   “那可不。其实小愿与你十分相称,他毫无心机,单纯善良,我想这也是为何你会对他动了心。你这人平日里都冷漠无情,可是这两年来,我算是清楚地看到了。”唐萦笑道。   “你以前之所以觉得情爱一事可有可无,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小愿。如今,你对他这般上心,像是润物细无声一样,那样爱护着他,我可真算是大开眼界了,我可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苏阅之呀。”   “如果你不告诉他,他恐怕一辈子也不知晓你的心意吧?所以,你得告诉他你的心意,不然你可就竹篮打水了。”唐萦苦口婆心地说道。   苏阅之伸手摩挲着那个放在石桌上的白瓷炖盅,说道:“竹篮打水不是我苏阅之的作风,只是差个好时机。”   唐萦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小愿和你,我很放心。” 第16章 初雪   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气越来越重,一不小心,一眨眼睛,就从深秋迈入了初冬。   一如往常般,夕愿早早起来,准备为府里的大小事忙活一天,可是他一推开门,不同以往的寒气袭来,他眼前一亮,发现竟是下雪了。雪是昨夜落下,此时已停了。   夕愿莫名觉得很开心。   他住在苏宅的一处小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他便无所顾忌地跑了出去,伸出脚踢了踢地上薄薄的雪,一边跑一边踢,跑够了还弯下腰掬了一把雪在手上,搓成小雪球扔了出去,雪球砸到树干上,散了。   夕愿准备再弯腰掬一把。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两声轻笑。   原来,从他刚刚自己玩雪的时候,苏阅之就已经站在院子的月门处悄无声息地看着他。苏阅之看着那个心仪的人像个孩儿般自顾自地玩雪,瞎开心,他看着他,他眼里就像装满了星辰大海的温柔。   夕愿回头发现是苏阅之,也不知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不由得一阵窘迫,羞得脸蛋通红,呐呐说道:“阅、阅之,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新雪初霁,天儿淡蓝,阳光正好。   苏阅之披着一件月白斗篷,他容貌俊美,气度不凡,似是落入凡世的谪仙。   他从月门处信步进来,眼里含笑地望着夕愿,夕愿不知是否为刚刚幼稚的举动羞赧着,还是为别的,此时的脸更红了。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今天陪我去一趟梅雪山庄。”苏阅之说道。   “好、好的。”夕愿因为窘迫还未消散,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原来夕愿还童心未泯,没关系的。”苏阅之说道。   夕愿抬头看他,他以为是苏阅之安慰他所以才这样说,可是当他看到了他的眼睛,发现苏阅之说得认真,他是真的在包容夕愿天真无邪的性子。   从前还在闻人府的时候,爹责怪他不思进取,弟妹们笑他不知所谓。夕愿从小到大都明白着一件事,这个家没有他可以说话的位置,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不配。他天性也不好争取,就由他们说,而他也从心里期待着,终有一天他能够离开闻人府,而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虽然离开的方式有点不堪。   而林辙也总是叫他快点长大,早些成熟。夕愿也明白,林辙也是在为他操心,希望他能尽早独当一面,那么他在闻人府里的地位也不会那么尴尬了。夕愿都明白,可是夕愿知道,即使自己愿意努力去成长,可终究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让他在闻人府里有说话权的。   即使他爹肯给机会,但还有三个不省油的夫人在呢。   夕愿把他最原本的一面,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在云安时,在别人看来,他纨绔不羁,任性随意,林辙看他天天和一群纨绔子弟呆在一块,也有些以为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玩心重而不想长大的小弟。   在今天,那个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夕愿,好像被人悄悄地看了一眼,温柔而悄无声息的。   夕愿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陌生而新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苏阅之问道。   “哦,哦。没怎么,阅之怎么起那么早,我还准备去厨房把你的早膳端去给你用呢。”   “今天一起吧。”苏阅之说道。   夕愿点头答应。   虽然夕愿名义上是苏宅的总管,可是苏阅之对待夕愿从未有过主仆之分,而是像朋友一样相处着。   夕愿从前觉得不妥,苏阅之是这样说道的。   “我与你又不止主仆关系那么简单,你救了我,我收留了你。大家互相有恩,为何不以朋友相处呢?要我待你仆人,我良心不安。”   苏阅之一说,夕愿为了照顾他的‘良心’,也就不再提出要有‘主仆之分’了。   所以他们今日一起用早膳,宅里的仆人们都习以为常了。他们对待夕愿,也像对待半个主人一样。   一起用过早膳,他们准备出门。临出门前,苏阅之看了看夕愿,然后停下,说道:“等等。”   夕愿闻言便停下,在一旁乖巧地等候。   苏阅之看着他,眼里的柔情恨不得把这新雪也融化了。一旁的虹梨和绿悠看在眼里,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苏阅之吩咐一个小丫鬟取什么东西来,不过一会儿,那丫鬟便抱着一件浅蓝色的衣物出来,苏阅之接过,随即对夕愿招招手,叫道:“夕愿。”   夕愿闻言走过去,苏阅之抖开那件衣物,是一件样式和苏阅之身上那件差不多的斗篷,他轻轻地为夕愿披上,说道:“山上寒意更重,小心别着凉。”   夕愿摸着身上的斗篷,一摸便知料子上乘,连忙说道:“多谢阅之,只是这斗篷料子极好,夕愿怕弄脏了你的。”   “无妨,这本来就是给你的。”苏阅之说道。   “这怎么好,无功不受禄……”夕愿说道。   “唐萦说要送你的,你知道,他就是做衣料生意的,不缺这件。”苏阅之又说道。   夕愿闻言,表情果然放松了些,苏阅之看在眼里,心里真不是滋味。该到了让唐萦离夕愿远点的时候了。   着装准备完,两人就一同坐上马车,向郊外的梅雪山庄出发了。   沿途的风景也十分好看,两人穿得厚实也不怕寒气,再者今日无风,夕愿和苏阅之便把帷裳挂起,欣赏车外的风景。   “阅之要去梅雪山庄做什么吗?”夕愿问道。   “单纯是去聚一聚罢了,梅雪山庄的庄主邀请我许久,今日才得空上山一聚。”苏阅之答道。   “梅雪山庄,梅雪山庄,山庄里是否有梅花?”夕愿又问道。   “夕愿真是聪明。”苏阅之说,若是唐萦此时在场,一定会被苏阅之的语气刺激得一个激灵的。   “梅雪山庄的庄主钟爱白梅,所以在庄内种了许多白梅,可惜现下梅花还未盛开,暂且看不到梅花了。”   “这样吗,若是梅花开了,得空再来呗。”夕愿说道。   苏阅之看着夕愿,说道:“夕愿和我一起?”   “嗯?”夕愿也看着他,说道:“阅之吩咐我随着来,我便随着来呗。”   苏阅之颔首,道:“好。”   本来在路上行驶着的马车忽然停下,车身一顿,苏阅之便问道:“怎么回事?”   窗外随行的随从答道:“回主人,前方有树干倒下,拦住了去路。”   “派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苏阅之吩咐道,随即示意夕愿把帷裳放下,然后低声对他说:“先别动,恐怕有诈。”   夕愿稍稍睁大了眼,并不敢做声。   苏阅之见他明白状况,便专心听着车外的状况。   忽然前方的人惨叫一声,随即剩下的随从大叫道:“有情况!保护主人!”   苏阅之眯起了眼睛,就要走出马车外,夕愿猛地伸手拉住他,叫道:“阅之!”   苏阅之安慰他道:“不怕,有我在。”   夕愿并未松手,而是说道:“我不怕,而是外面有危险,你别去。”   苏阅之一愣,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夕愿的,说道:“你不会武功,在这里呆着,千万别出声。对方知道我在车里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我极有可能不能分神来保护你,就装作车里没人了,你明白吗?”   夕愿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乖乖松开了手,说道:“那你小心些。”   苏阅之点点头,脸上完全看不出紧张的神色,反而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开心。   苏阅之一现身车外,便陆陆续续有蒙面人从山坡上跳下来。最后一个跳下来的,看见了苏阅之,眼神一冷,然后不假思索地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带有一条长长伤疤的脸来。   苏阅之的眼神也冷了起来,他说道:“狗肺之徒也敢现身?你是来以死谢罪的么?”   那男人笑了起来,然后又恶狠狠地说道:“狗肺之徒恐怕说的是你自己吧?没想到灼魂也毒你不死,你真是命硬啊,苏阅之!”   “比你的硬,严焰。”   车内的夕愿听了车外的对话,便明白,当初对苏阅之下毒的便是那个叫严焰的人。若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唐萦抓了个人回来的时候,苏阅之也问过那人‘严焰在哪儿’。夕愿没想到的是,时隔许久,苏阅之和这个严焰的恩怨竟然还没了。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给苏阅之添了麻烦。   今日苏阅之只是普通地出门拜访朋友,并未带了许多随从出门。而严焰那方人数居多,形势仿佛不容乐观。   严焰似乎也不想再说废话,他下令动手,一边叫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阅之不再答话,安静呆在车里的夕愿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夕愿知自己不会武功,无济于事。他甚至蹲了下来,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任何声息,生怕外面的人发现了他,他丢了性命不重要,他是不愿看到苏阅之因为他而被连累了。   酣战了好一会,原本以为自己人数占上风的严焰很快就可以控制住苏阅之,岂知苏阅之的随从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伸手矫健,后而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普通的随从,全都是苏阅之贴身的侍卫,难怪这么难对付了。   这时,因为打斗的激烈,有几人的方向越来越向马车那边靠近,突然就有人飞了过去,不偏不倚装在了马的身上,本来马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已感知到了危险,它扬起身来准备逃跑时,便有人撞倒了他,马车厢便跟着马车倒向一边,马车拴着的缰绳脱落,马儿挣扎了一会便起身逃跑了。而随着一系列的撞击,即使夕愿忍住没有发出声音,可他还是随着车厢的倒下,跌落出来。   “马车上还有人!”严焰这边有人叫道。   严焰看了一眼苏阅之,眼里闪过寒意。苏阅之暗道不好,叫道:“夕愿,跑!”   夕愿不敢不听,他踉跄爬起来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跑。可说时迟那时快,严焰的手下落了空,马上就冲了过去把夕愿拽住,然后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夕愿被摔在地上,肩头着地,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趴在地上好一会。严焰瞧见了苏阅之紧张的神色,突然目眦尽裂地大笑道:“杀了他!杀了他!”   苏阅之大叫一声:“不!!”   苏阅之不顾一切要脱身开来去保护夕愿,可是那个抓住夕愿的人眼看就要手起刀落,苏阅之是万万赶不及的,他心急如焚,甚至不管那差点就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剑。   眼瞧着夕愿躲不开那一刀,这时,突然山坡上跳落十几号人,及时救了夕愿一命!   苏阅之见有人相助,方才极度慌张的心终于放下,而他身上也落了不少的伤,他继续回身专心迎战,却发现严焰在趁他心思在夕愿身上的时候,离开了他的打斗范围,他再次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严焰已朝着夕愿的方向奔去!   “夕愿!!!”   纵然夕愿面前有几个人在保护他,可是能与苏阅之酣战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那几人联手竟也压不住他!   严焰一掌拍向夕愿,夕愿倒地,这下轮到苏阅之目眦尽裂,他宛若一头受伤的野兽吼叫起来:“严、焰!!!”   这时一个白衣男子欺身上前,身手极快,一心想要置夕愿于死地的严焰反应竟然慢了半拍,被那白衣男子一剑刺伤,严焰反手一剑,白衣男子利索躲开,并把剑换手,反向横刺,严焰胸口又多了一条血痕!   严焰看清了来人,知道大势已去,来人正是梅雪山庄的庄主白逸尘!   他大叫一声:“走!”   他边叫着边往怀里掏出一把不知为何物的粉末,扬手一撒,严焰的手下听到了指令后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白逸尘抬起袖子挡住了脸,就在这期间,严焰带着手下迅速撤离了。   等粉尘过后,白逸尘带来的手下立马追去。   苏阅之马不停蹄地跑过来,急切地问道:“夕愿,你怎么样?”   夕愿自己按着肩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白逸尘急忙扶着他,他对奔过来的苏阅之说道:“我没事。”   夕愿似乎是没有大碍,苏阅之却不敢松气。   夕愿对扶着他的白逸尘道谢,说道:“多谢……”   就在这时,夕愿突然脸色骤变。   “哇……”   他从口中呕着大量的黑血,他两眼发黑,身体忽然就软了下来。白逸尘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苏阅之不敢相信的,颤抖着双手去抚摸夕愿的脸庞。   “夕愿……”   此时夕愿的眼睛已涣散,根本听不到苏阅之唤他。   而白逸尘对苏阅之的反应稍微惊讶了一下,但他马上又反应过来,扒开了夕愿的衣服,看看被严焰拍中的地方。   白逸尘随即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说道:“不好!是蚀骨掌!” 第17章 蚀骨   唐萦在得知事情后,马上快马加鞭往梅雪山庄赶去。   当他满头大汗地来到梅雪山庄,来到夕愿躺着的床前时,反而极度冷静地问道:“怎么样?”   白逸尘答道:“我用针暂且止住他的毒性,给他喝了焚心草煮的水。”   唐萦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白庄主也精通医术,蚀骨掌毒性至深,焚心草的毒性剧烈,两种毒的毒性相克,刚好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   唐萦边说着,边挽起了袖子,还一边吩咐道:“热水,银针,吩咐人把我带来的包袱里的药草用三碗水煮成一碗水,阅之,你在一旁不要走开,我需要你的内力来把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来。”   唐萦抬头看了一眼苏阅之,却是愣住了。   “……阅之,你是……哭了吗?”   唐萦从未想过,苏阅之竟然对夕愿用情竟然已深至此。苏阅之这一世人,这是唐萦第二次见他落泪。   并不是哭得多么惨烈。   而是眼眶泛红,眼角犹有泪痕,这已足矣。   他上一次哭,是在他的母亲病逝时。   而他现在正牢牢地抓住夕愿的手,他不怕在众人面前流露出真感情,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愿儿他,会好吗?”   唐萦认真地答道:“会好的,信我。我可不能坏了我师父的称号啊。”   闻言,苏阅之便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夕愿的手,说道:“我在这里呆着,哪里都不去,你开始吧。”   唐萦点头,立刻开始为夕愿解毒。   想不到这一解,便用了三个时辰。   当唐萦拔出最后一针时,他手才开始颤抖起来,他无力地靠在床边,疲惫地吩咐道:“蚀骨掌并没有那么易解,要毒素完全清除需要一些时日。具体需要多久,要看他的体质而定。我会每天定时为他施针,今晚需有人守夜看着他,如若有什么情况要立刻告诉我,我要休息一下,施针需要精力,不能有任何差错。”   苏阅之答道:“我守着他。”   “苏兄,你可以吗?今日你已很疲累……”白逸尘想说可以叫他山庄里的仆人帮忙看守,但是……他想到了,苏阅之不会答应的。   果然,苏阅之说道:“无妨。我来守。”   白逸尘看了看唐萦,唐萦点点头。   唐萦继续吩咐道:“蚀骨掌,顾名思义,中了此掌的人会承受蚀骨之痛,如若不及时救治,这人会在七天内承受越发剧烈的蚀骨之痛中死去。”   “虽说现在为了施了针,但毕竟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在毒素未完全清除之前,他……”唐萦忽然有些不忍心说,他心疼着夕愿,可苏阅之更加心疼,他可以想象,苏阅之得知这个事实后会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他会怎样?”苏阅之双手握着夕愿的手,冷静地问道。   “依然会成受蚀骨之痛,痛楚会随着毒素的减少而减淡,这几天大概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并且会出现发热,神志不清的情况,所以定要好好看着他。”   苏阅之双手捧着夕愿的手,嘴唇在他手背上献上虔诚的一吻。   “明白了。”   躺在床上的夕愿双目紧闭,毫无知觉,难以想象他醒来后感受到的疼痛会如何折磨着他。   白逸尘对唐萦说道:“唐公子一路赶来还未曾用过膳吧,在下让人准备了些饭菜,唐公子要不要先用些。”   “要!要!可饿了!真是麻烦你了白庄主。”唐萦说道。   “虽然我和唐公子交集不多,但我与苏兄认识多年,谈何麻烦,请这边来,我带你去用膳。”   “诶,也给他拿些吃的来吧,他不吃点东西,今晚如何熬夜。”唐萦不忘苏阅之。   “早已准备好,唐公子无需太过担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多谢白庄主了!”   “客气客气……”   两人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苏阅之身上的伤也不少,但已让人包扎好了。他似乎是忘了自身的疼痛,全神贯注地看着床上的人。   呢喃着:“愿儿、愿儿……”   到了半夜,苏阅之本是在床边坐着闭目憩息的,夕愿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立马睁开了眼,查看夕愿的情况。   夕愿两手揪着胸口的衣服,粗重的呼吸变成了□□,然后变成了带着哭音的叫唤:“好疼、好疼……好疼啊……”   他的叫唤那样虚弱,可是又听得人肝肠寸断。   苏阅之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措,他先是抓着他的手,可是根本抓不住,因为夕愿太用力了,然后轻抚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脸庞,然而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忽然,他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苏阅之大叫道:“唐萦!唐萦!”   唐萦就知道第一夜会有状况,所以连衣服都没换就睡下了,他就在旁边的房间,一听到苏阅之的叫唤马上就跑了过来。   “别动他!”唐萦说道。   “他疼得这样厉害,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苏阅之忍不住大声说道。   “阅之,小愿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难道我有办法使他不疼我会不说出来吗?即使是为了你我也会全力以赴,你……你冷静一些。”   说着,夕愿的痉挛渐渐就停止下来,唐萦松了一口气,苏阅之马上又坐下,抓着夕愿的手。   他低声道:“对不起。”   唐萦愣了愣,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听到苏阅之的道歉,如果是平时,唐萦肯定要好好揶揄他一番,可是此时此刻,唐萦的嘴巴却是苦的。为心爱之人肝肠寸断,心力交瘁,这种滋味他早已尝过,他何尝不懂。   爱与痛,是并存的。   ……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   夕愿醒来的时候,嘴里干得很,喉咙又一股血腥味,他虚弱地叫道:“水……”   有人轻轻地抬起他的头,把碗递到了他的嘴边,他渴得厉害,喝得十分着急,那人温柔地哄道:“慢些,慢些,别呛着了。”   等他喝够了,那人又慢慢地把他的头放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清醒,又昏迷了过去。   在一旁受了快一天一夜的苏阅之露出疲惫的神态,可依然不愿去休息。他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动身回苏宅?”   唐萦上前给夕愿把把脉,然后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回都可以只是怕严焰……”   “不怕,他被白庄主打伤,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你先回去帮我安排马车来接我们,还有吩咐好虹梨和绿悠……”   唐萦闻言,也觉得尽早回苏宅好,这样,苏阅之也可以安心休息一下。   苏阅之给白逸尘隆重道过谢,并表示他日一定好好报答后便动身回了苏宅。而虹梨和绿悠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他们回来。   她们神色焦急,见了浑身是伤的苏阅之还有昏迷不醒的夕愿,大呼心疼。回到家中,他亲自把夕愿抱回自己房中,让他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并吩咐仆人搬来躺椅,放在床边,他要时刻都看着夕愿。   虹梨和绿悠早就知晓了主人的心意,于是二话不说地吩咐下去,而府中就更是没人敢说别的了。   而夕愿的状况一直不好不坏中,好在他的毒素在慢慢被清除,坏在他发热、神志不清的状况一直都没有好起来,有时候唐萦觉得苏阅之更像一个母亲在照顾着夕愿,不分昼夜,细心入微。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五六天后,苏宅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位客人一入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亲热地叫道:“萦儿!”   唐萦闻言抬头,很是惊喜:“静谦!”   这位客人走过去,强壮的臂膀一伸,把唐萦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他用力地在唐萦肩窝吸了一口气,并不避嫌,喃喃说道:“可想死我了。”   唐萦一巴掌呼他,说道:“松开!大庭广众的,你不要脸,我要!”   此时,苏阅之也走了出来,他对这样的情景似乎是见怪不怪了淡定地给那人行礼:“五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诶,苏侯爷。咱们这关系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萦儿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在太医院里找来几味药,难为我那皇帝侄子一开始还跟我斤斤计较,一听是萦儿需要,便立刻说要拿多少便拿多少,萦儿的面子比我的大得多了。”这位五王爷对着苏阅之说话并无架子,显然都是熟人了。   唐萦白他一眼,说道:“废话少说,药呢。”   五王爷一挥手,后头的随从便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了过来。唐萦走过去查看,满意地对五王爷说道:“嗯,做得好,不枉我平日这么疼你。”   五王爷连声答道:“好好,我的萦儿最疼我了。”   他们这边正交谈着,忽然传来了虹梨和绿悠的叫声。   “公子!公子!你去哪儿呀!等等我们!”   苏阅之一听这话便立刻抬脚往声音的来处走去,果不其然,看到夕愿穿着薄薄的单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   “愿儿!”   忽然跌坐在地上不动的夕愿听到熟悉的叫唤,抬头寻找叫唤的人。   他受蚀骨毒的折磨,夜晚不得好睡,白天也不得安宁,醒来也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多日来照顾他最多的不是虹梨和绿悠,而是苏阅之,所以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最想要依靠的就是苏阅之。   而碰巧今日五王爷造访,于是苏阅之就趁夕愿睡着了出来迎接,岂知一个去熬药的虹梨,一个去打水过来给夕愿洗漱的绿悠一回来便发现夕愿已不在床上了。她们追出来的时候,夕愿已经跑到这边来了。   苏阅之快步走过去,两手穿过夕愿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而夕愿听到了苏阅之的声音忽然就伸手抱住了苏阅之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令苏阅之都不知该怎么再疼惜他多一点好。   他伸手摸了摸夕愿的后脑勺,温柔地说道:“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很冷。”   夕愿埋在他肩膀上的头动了动,表示点头。   虹梨和绿悠抱着斗篷走过来,齐声道:“奴婢该死……”   苏阅之把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一手搂着夕愿,一手示意虹梨和绿悠把斗篷给夕愿披上。   苏阅之就这么抱着夕愿,一边走着一边哄道:“我们回房间睡吧,嗯?”   五王爷对于看见这样的苏阅之大为惊讶,他指着那个背影,问道:“这是苏阅之?”   唐萦答道:“可不是,他抱着的那位便是我和你说的那位。”   “闻人夕愿?闻人府的大少爷?想不到竟是成了苏侯爷的夫人呢。”五王爷说道。   唐萦耸耸肩说道:“还没到夫人那步呢。诶!话说,林辙已入朝为官,你没有和他提起过小愿吧?”   “我和林辙交集不多,而且你都亲自吩咐我不许说,我怎么可能会说嘛。”五王爷揽着唐萦的肩膀说道。   “这还差不多,总之小愿就许配给了我们阅之的,谁都抢不走。”   “我们阅之?萦儿,我好吃醋,你都没说过我们静谦。”   “死开……”   “不过话说回来,难为闻人府也放出消息,谁能够找到闻人夕愿便重重有赏,可你们把他藏得那么紧,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嘛。”五王爷说道。   “呵,把他找回去做什么?继续羞辱么?闻人府里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也少和那家人打交道。”唐萦气呼呼地说道。   “好好,我的夫人,为夫遵命!”   “谁是你夫人,你才是我夫人!”   “好好,你说了算。” 第18章 心意   待夕愿清醒时,已是他中了严焰一掌蚀骨掌的第十天了。   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知之甚少。五王爷燕静谦特地为他送来珍贵的药草他并不知晓,燕静谦来了几日便回了皇城,本来想带着唐萦一起走的,可是唐萦说什么也放不下夕愿,便和他说,待夕愿的毒彻底解了,他便动身去皇城。   而仔仔细细地像老娘亲一样照顾夕愿的苏阅之见夕愿清醒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夕愿却不记得这十日里,自己是如何粘着苏阅之,苏阅之又是如何照顾他、宠着他。   一向爱挤兑苏阅之的唐萦忽然就为苏阅之感到不值了,这情深似海的,再不表白心意更待何时,可苏阅之说不急,气得唐萦一巴掌呼过去,怒道:“你不急,我急啊!”   这日夕愿清醒过来,独自坐在床上,唐萦推门进来,夕愿见是他,便笑着叫道:“萦哥!”   “诶,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唐萦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好多了。想不到萦哥还会医术,真佩服!”夕愿遭此一劫能够安然度过,他知道其中苏阅之和唐萦必定为他付出了许多。   “那就好,这些天我和苏阅之都快担心死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夕愿说道。   “嗯?说什么对不起。”唐萦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你真不记得你这十日来是如何度过的么?”   “我只记得夜半里剧烈的疼痛……”   “还有呢?你不记得是谁陪你熬过这么疼痛的夜晚么?”唐萦拼命暗示夕愿,可夕愿就是想不起来。   “哎呀,可怜我们家阅之,夜夜陪着你熬,日日陪着你疯,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唐萦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佯装擦泪,说道。   夕愿被他突然像个老娘亲一样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唐萦的手说道:“原来是阅之吗?那十日里我都浑浑噩噩的,清醒后也头昏脑涨的,你待我再好好想想,也许等我彻底好了,我就想起来了。”   唐萦忽然反抓他的手,说道:“那就说好了,你一定要想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唐萦,你让他好好休息。”苏阅之走进来,端着一些粥食。   “苏阅之你过河拆桥啊!无耻小人!”枉他还拼命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却这样对他说话!   “愿儿来吃些东西。”苏阅之语气柔和下来。   他走到床边挤走唐萦,端起碗拿起羹匙,舀了一口粥细心地吹凉,送到夕愿嘴边。   夕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巴吃了下去。   唐萦看了,忽然非常满意地笑了。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至少身体上的自然反应都记住了。   可是夕愿吃下去之后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他脸蛋变得通红……   “阅之,你怎么叫我愿儿?”连他娘亲都叫他小愿,没人这么叫过他。   “……”苏阅之把羹匙放下,似乎有些落寞地反问道:“这样称呼不行么?”   夕愿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我……我有些不习惯罢了。”   “那以后会习惯的,来,愿儿,再吃一口。”   夕愿又顺势张开了嘴巴吃了下去。   然后他又说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苏阅之不让,说道:“你刚恢复没多久,手脚都没力气,等会你把粥都撒在床铺上只会给虹梨和绿悠添麻烦,还是我让她们两个来喂你?”   “不不不,那、那就这样好了。”似乎比起苏阅之,虹梨和绿悠让他更加不好意思。   苏阅之心满意足地继续喂他,‘老娘亲’唐萦在一旁看得甚感欣慰。   苏阅之这样喂一口,夕愿吃一口,喂一口,吃一口。夕愿的模样别提有多乖巧了,看得唐萦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头,说道:“小愿若真要是我弟弟就好了,我真想有个这么乖的弟弟。”   夕愿伸手捂住自己的头,说道:“萦哥,我都不是小孩儿了,别老摸我头。”   苏阅之瞥一样唐萦,说道:“没错。”   “你、你们……”唐萦真是气死了,这还没在一起呢,就开始夫唱夫随了。   等粥被吃完了之后,苏阅之问道:“还饿么?”   夕愿摇摇头,说道:“饱了,多谢阅之。”   “愿儿无须与我这样客气。”苏阅之嘴角含笑,却是只对着夕愿的。他把碗勺收拾好,站了起来顺便摸了一把夕愿的头,说道:“你好好休息。”   “嗯,好。”夕愿抬起头来看着苏阅之走开。   唐萦在一旁看了真不是滋味啊,看看,看看,刚刚还不许他摸呢,怎么现在苏阅之摸了就没反应呢?   他一屁股地坐在刚刚被苏阅之抢走的位置,两眼放光地盯着夕愿。   夕愿被他盯得起鸡皮疙瘩,问道:“萦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嗯,没什么。”唐萦本欲与他多拉扯两句就回去的,可转念一想,便说起另一件事来。   “我娘子前两日来催我回云安呢。”唐萦说道。   “诶?她……他来过了么?可惜我没能见到呢……”夕愿说道。   “以后多的是机会,我等你彻底好了以后我就动身回云安。”唐萦笑着说。   “不用这样顾及我的,这样好像是因为而让你们二人不能团聚,夕愿罪过就大了。你就去吧。”夕愿深感内疚,若不是自己中了毒,唐萦也不会顾及这么多。   “哪能不顾及你呀,虽然你不是我亲弟弟,可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在看待了。你可别告诉我,我们相识这么久,你心里还只当我做普通朋友。”唐萦佯装生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萦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夕愿急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可是呀,小愿,我想和你说的是。”唐萦看着夕愿的眼睛,夕愿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   “其实我早些时候就已决定了要定居云安的,此次回了云安,只怕以后回来这边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   夕愿心里一阵强烈的不舍,但他依然说道:“这样也好,萦哥有空要回来看我啊!”   唐萦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就晓得我回来看你?你不晓得来云安看我啊?”   夕愿吃痛,伸手摸摸被敲过的地方。苦笑着说道:“我要回去恐怕先得易个容……”   “也不是不行。”唐萦说道:“我还想说的是……小愿,我想你也一直都猜到,我和苏阅之不止普通商人这么简单,不止我,苏阅之他,在皇城中是有职务的,而他在年后就要回去,这是命令,不得违抗的。”   若刚刚是让他强烈地不舍,那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末了,他才问了一句:“那,那阅之以后也不回来了么?这边的宅子要怎么办?”   唐萦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夕愿会是这种反应,说道:“当初这处宅子阅之他专门为他母亲买下的,他母亲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他是断不会把这处宅子卖出去的。所以也会留些人在这里看守。”   唐萦看着夕愿,果不其然,他的表情似乎是松了口气,应是因为没有必要要跟着苏阅之回云安。   “可是小愿,你有没有想过,我和阅之都走了,你在这儿就再没有谈心的朋友了,你会很寂寞的。”   闻言,夕愿果然再次僵住。   “而且啊……你即使再不舍得我,可你也接受了。可是,你能接受阅之离开你么?”唐萦笑着,温柔地,认真地,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夕愿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懂,可他却就是想不到是什么。   “别想太多。”唐萦在临走前这样说道。   可能他没有说句话还好,说了之后,夕愿一直到晚上,心里还是乱乱的。   等苏阅之端了水来给他洗漱他才反应过来。   “诶诶诶!阅之,让我自己来就好了,太麻烦你了!”夕愿此时大惊,白天喂粥就算了,晚上亲自来给他洗漱他真是万万接受不了,苏阅之可是这处宅子的主人呢!他是谁?他怎么可以让主人来服侍他?   苏阅之不顾他的反对,径直坐在旁边,说道:“坐好。”   夕愿又不敢不听,只好战战兢兢地做好。   温热的布巾贴在脸上轻柔地擦拭,夕愿闭上眼睛任由苏阅之给他擦拭。苏阅之说道:“这些天来这些功夫都是我做的,怎么今天才来说不。”   “我……”这些天的他做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苏阅之给他洗完,就着给他洗过的那盆水给自己也简单地洗了一下。   夕愿见了涨红了一张脸,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了。洗漱完毕,苏阅之就吩咐仆人把水盆端走,然后摊开夕愿床边塌上的被子。   “阅之,你这是干什么?”   喂他喝粥,服侍他洗漱,这还不够,晚上还要给他守夜么?   这这这……   “你身上的毒尚未完全排出,半夜有事可以唤我。”苏阅之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必这样的,阅之你对我这样好,你让夕愿该如何是好?”   苏阅之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地说道:“那这样吧,即使你不需要我。可这儿是我的房间啊。我睡在我自己房里有何不可?”   “!!!”   夕愿被惊得愣在当场。   苏阅之看了轻笑起来。   “愿儿你醒了一天了,这才发现么?”   这这这,那那那,这这这……   “我……”夕愿刚要说什么,苏阅之就把房里的蜡烛都熄灭了,只听他在黑暗中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我还要早起。”   话都说到这了,夕愿还可以再说什么?   不多时,房里就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第19章 心悦   可是夕愿却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心里乱糟糟的。   夕愿都未曾入睡,那苏阅之也当然没有入睡了,于是他问道:“愿儿?睡不着么?”   “啊……阅之不用管我的,我等会就睡得着了。”   “所为何事?”   “……”夕愿迟疑了一会,然后说道:“阅之,今儿我听萦哥说了,说你年后要回皇城,是么?”   “是的。”苏阅之答道。   “那你要多久才会回来这儿?”   “愿儿。”苏阅之唤他一声,轻而温柔。   “啊?”   “你一直知道我有别的身份,但是从未过问。”   “那是因为,我似乎不应该知道得那么多?”   “你不是别人,其实我很希望你问我的。我也曾想过要告诉你的,当时怕你有其他想法就暂时搁下了。也许现在是个好时机。”   苏阅之说道:“我是当今圣上封的安月侯,当初我离开云安是因为我爹死在妓院,我娘亲伤心过度,于是我向圣上请旨让我带母亲来到她的故乡,也就是矢汴。我本想她来到这里颐养天年,可惜我爹去世没多久后,我母亲也随着去了。而我一直都留在这里,直到上月皇上下旨让我年后回皇城复职。”   夕愿知道苏阅之的身份并不简单,可未曾想过他是皇城的官……   “那,原来阅之是侯爷,那我今后要称苏侯爷了。”   “不必,愿儿不必这么生疏的,我还是我。”苏阅之说道:“只是愿儿,你不愿随我回云安么?”   “我……阅之,你知我当初是不顾一切要离开那里的。现在要是我回去了……”他该怎么去面对那里的事,那里的人?   “也罢,离年后还有两个月有余,你慢慢想罢。若你真不愿回去我也不会逼你,你可留在这里帮我守着苏宅,还有虹梨和绿悠在。”   不知是不是夕愿的错觉,他总觉得苏阅之的语气有些失落。   “只是,愿儿。”   “什么?”   夕愿忽然睁开眼睛,即使是黑暗里,他也感觉到了,不知何时,苏阅之已站在他的床边。   一道温热的气息靠近,近到夕愿的呼吸都与他的呼吸重叠了。   他说:“别再受伤了,如果可以,请呆在我身边,让我来保护你。”   说完,苏阅之准确无误而又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安歇吧。”   在这个漫长的夜里,夕愿觉得好像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久久不能恢复。   然后他突然就想起来了,这样的吻,不止这一个。   在他承受极度的蚀骨之痛时,那人把他抱在怀里,也是这样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温柔地哄着:“不怕,有我在。”   还有自己无意识的种种举动,不由自主地依赖着他,离不开他……   天啊,在这些时日里,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翌日,果然如苏阅之自己所说,他的确是早早起来了。不过他昨晚并未早早入眠,因为夕愿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了,苏阅之才跟着一起睡去的。   他起身让人服侍洗漱穿衣,皆是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生怕一丁点声响都会吵醒那床上躺着的他心爱的人。   待他着装完毕,他便俯身轻吻他的额头,轻轻说了句:“我出门了,我的愿儿。”   待夕愿醒来时,都已接近晌午时分了,他一睁眼就发现了唐萦就坐在他旁边看书,唐萦发现他醒了,便问道:“醒啦?饿么?”   没等夕愿回答,他就吩咐下去,让人端些吃的进来。   “萦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还早?现在都要到晌午了!”唐萦说道。   夕愿闻言,才惊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说吧,你昨晚和苏阅之干了什么这么晚才歇息?”唐萦一脸坏笑地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睡一块儿?”   “哈?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是阅之的房间么?所有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而已,笨小愿。”唐萦好笑道。   夕愿在心中默念,完了完了,所有人都知道。   “我说小愿啊,你就不奇怪为何阅之似乎对你上心过了头么?”唐萦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和苏阅之昨晚必定是有过交流的。   “我……”说到这儿,夕愿又开始涨红了脸颊。   唐萦见了,笑道:“哦?也不是没有进展嘛。说说,进展到哪儿了?你答应回云安了么?”   “什么进展……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些……人?”   “那你也不是不想回去咯?小愿,我问你,你有考虑过回去,你是因为想跟着阅之,还是想回去看看……林辙?”   “当然是想跟着阅之!”说实话,他在这些年里,都没怎么想起过他,刚开始时,还会想想他和自己妹妹已经成亲了吧,可是到后来,他都不曾去想了。   唐萦露出满意的神色,无论是夕愿的反应,还是夕愿的话。   “你回去如果是不想面对旧人也好,我还会易容呢,到时你交给我,我保准帮你易容之后,连你爹都认不出你。”唐萦说道。   “萦哥你还会易容,好厉害!”夕愿露出崇拜的神色,唐萦十分受用。   “那你自己和阅之说说,说你答应回皇城了,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哦……”说到这里,夕愿的心又开始快速地跳了起来。   “哎哟?害羞了?看来阅之的付出没有白费嘛。小愿,你对着这样一个对你无怨无悔付出的人就不曾动心么?”唐萦问道。   夕愿看着他,呐呐答道:“我、我不知道。”   “他很是疼爱你啊,你已经发现了吧?”   “……嗯。”   “那我再问你,你现在对阅之的感觉和对当初林辙的感觉是一样的么?”唐萦直白地提出一个问题。   不过夕愿倒不会觉得尴尬,他答道:“不一样的。”   “那你说说,怎么不一样了?”   门外那双白靴子停下了脚步,唐萦是习武之人当然听到了那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也当然听到了他停在了门口处偷听着呢。当然了,夕愿是不知道的。   “以前对着辙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去依赖他,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照顾我,觉得他很可靠,所以那时我也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门外的人握紧了拳头。   “现在对着阅之,不知为何,我的心好像总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总是控制不住的,萦哥,我这是得病了吧?”他看着唐萦。   唐萦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是。”   “阅之也很可靠,有时候……有时候我竟会忍不住想要和他撒娇,可我最后还是不敢的。上上次,在苏宅里遇袭的那次,还有上次去梅雪山庄路上遇袭的那次,他总是奋不顾身地要来保护我,我那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他想要保护我,可我也不愿看到他为了我受伤,那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会武功就好了,那样我也可以保护他了。”   “虽说我从前是闻人府的大少爷,可你知道我在府中的地位一直都很卑微。而我一直都知道你和阅之的身份都不简单,也不是我那么容易就可以想象得到的,所以我也一直都觉得,我们的身份地位是有差别的。而我昨晚又得知了原来阅之是位侯爷,那么我们的地位就更加悬殊了。”   “我……我不配啊,萦哥。”夕愿拽紧了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神情竟是那样落寞。   “阅之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我不配得到他的喜爱,我不配站在他身旁,我既没有才能去为他排忧解难,也没有武功去护他周全,我凭什么……凭什么得到他的垂青。”   唐萦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时候,门外的人就走了进来了,他说:“配不配,凭什么,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愿儿。”   唐萦挑眉,站了起来,让座。   夕愿此刻把头埋得不能再低,他根本不敢去看那人。   苏阅之走进来,在他床边坐下,说道:“两情相悦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   “我心悦你,愿儿。比你明白时要早得多。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的到来是上天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你怎么能说自己不配,怎么能怀疑自己凭什么。”   默默站在一旁的唐萦想道,这情话说的,可真是忘恩负义!!!什么叫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唐萦不是一直陪着他么?!罢了罢了,真是有了情人忘了友人,想当初自己见色忘友真是没!做!错!   “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心思而拒绝了我的心意,那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你明白吗?”苏阅之轻轻地握着夕愿的手,说。   夕愿抬起头来看着他,才发现那双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是情深似海,一点也不过,这样温柔,仿佛包含了世间万物。   “阅之,我……”   “你想和我撒娇的时候就撒娇,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不要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如果你能陪我一起走到世间路的尽头,那么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愿儿,我心悦你,你呢?”   “我……”夕愿似乎有些激动,说不出话来。   苏阅之就这样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忽然,夕愿一把扑过去,伸出双手搂住了苏阅之的脖子,带着哭音说道:“我想对你撒娇,我想陪你走到世间路的尽头,我还想陪你生生世世,我……我也心悦你……”   “诶。”苏阅之幸福叹出一口气,说道:“我的好愿儿。”   唐萦在一旁抹泪,说道:“真感人。”   苏阅之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唐萦噎住,气极而笑,说道:“好好好,好你个苏阅之,过河拆桥!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气呼呼地走了。   留下那对刚刚互通心意的人儿在屋里呢喃细语,真情温存。 第20章 宠爱   等夕愿的毒完全解开后,唐萦就出发回云安了。   夕愿看着唐萦坐着的马车越驶越远,想到自己也将在年后踏上归去云安的路,他竟没有了当初的彷徨不安,反而是平静的。   大概,是因为阅之吧。   想到阅之,他嘴角就禁不住地往上扬。   而年后说来就来,苏阅之留下几个侍女和侍卫守在府里,他和夕愿还有另外一行人一起踏上了归去云安的路程。   可是也许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夕愿的身体变得虚弱,竟然连坐着马车也吃不消了,这时候正犯着头晕呢。   这可苦了夕愿了,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还时不时地想呕吐,苏阅之看着十分心疼。   苏阅之见他这样,便让他躺下来让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果然,夕愿就感觉舒服多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可是当他醒的时候,吃饭也只是吃一两口,见坐着马车精神萎靡,苏阅之心疼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苏阅之给他裹上毯子,慢慢用手掌摩挲着他的背脊,好让他感到舒服些。   一路晕晕顿顿的,马车终于停下休息。这会,他们一行人是正在在途中的某家客栈中打尖。苏阅之见夕愿这恹恹的样子,便改变了主意不再继续赶路,住店一晚。   夕愿说:“这样好么,不会耽误了路程么?”   “不急。”苏阅之答道,他和他住同一间房,陪着他在床上躺下,让他好好休息,他就在一旁看着他,宠爱得视世间万物不在唯独眼前一人。   夕愿一直睡到夜晚也不曾醒来,本想叫他起来吃些东西的苏阅之转念一想,他白天都没得好好休息还是继续让他睡吧。于是就这样让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夕愿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他试着动动身子,却发现他正靠着一个人的胸膛,夕愿抬头一看,正对上苏阅之的脸庞。继而发现了,他正被苏阅之的手臂揽着,被圈得严严实实的,起不来。苏阅之却缓缓张开眼睛,声音带着慵懒,问:“你醒了?饿么?”   夕愿脸上有点燥热,点点头。苏阅之转头撩开床帘,吩咐门外守着的侍卫端些早饭过来。又回过头来说:“还早,再睡会吧。”   夕愿被苏阅之抱在怀里,心里怦怦跳的,只是他已没有睡意,当然是睡不着的了。可见苏阅之还困着,他又不忍心吵着他,便陪着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直睁眼盯着他看。   苏阅之当然感受到了他那股视线,他闭着眼睛,笑道:“愿儿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   苏阅之依旧没有睁开眼,凑过去在夕愿的鼻子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愿儿也好看。”   等苏阅之起来后,两人吃过早饭,便又开始踏上回云安的路了。而许是因为昨天夕愿休息得很好,早饭也吃得很好,所以今日他精神不错,竟也没有头晕了,一路上他和苏阅之如同燕尔新婚,甜甜蜜蜜,夕愿早就把那份对云安的惧意抛之脑后了。   再走一天一夜,就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了云安城门。夕愿原本平静的心情还是开始有些紧张,苏阅之察觉到,便对夕愿招招手说:“过来。”   夕愿乖乖地挪过去,苏阅之双手捧起他的脸,夕愿不明所以。   苏阅之的头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夕愿的眼睛狂眨。苏阅之发出轻轻的笑声,夕愿看着他的笑容呆滞了。苏阅之道:“不怕,有我在呢。谁敢来抢我安月侯的人?”   “嘿!”夕愿傻傻地笑了起来。   苏阅之忍不住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说道:“傻愿儿。”   等到马车驶入皇城城门,夕愿透过帷裳的间缝里瞄着外面。他们在拱桥上行驶,河岸两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与记忆中相差不远,好似云安这两年来没什么变化一样。此时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了很多,道路也平稳了,夕愿并无不适的感觉。   夕愿由看人到渐渐盯着岸上那干枯的树木枝桠,时隔两年,哦,是已经三年了,他终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苏阅之他们一行人低调进城,忽然他撩开帷裳,招来一个随从,对他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一个纸袋便递了进来,隔着袋子,夕愿都嗅到了那暖暖的香气,回过头来,盯着苏阅之手上的那个纸袋,吞了吞口水,问道:“那是什么?”   苏阅之坐过去,挨在他身边,把纸袋塞到他手里。   “包子。”   夕愿抬起头来看他,问道:“你是特地让人买给我的?”   苏阅之点点头。   夕愿笑眯眯地打开纸袋,包子的香气袭来,夕愿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转头,眉开眼笑地说道:“甜的。”   苏阅之摸摸他的头,问道:“好吃么?”   “嗯嗯,好吃!”   夕愿吃着包子,然后发现阅之一直在看他,便问他:“你要吃么?”   苏阅之点点头,伸过头去就着夕愿拿着的包子咬了一口,然后也笑了笑,说道:“嗯,味道的确不错。”   夕愿的脸红了红,他又问道:“还要吃么?”   “不了,你吃吧。”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还没等夕愿他们下去,就有个人跑了过来先把前面的帷裳给撩开了。   夕愿他们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唐萦叫道:“小愿!”   唐萦把手递给夕愿,说道:“小愿儿,来。”   夕愿不伸手,道:“我自己能下去。”   他又不是小孩,可唐萦还是捉过他的手,把他拉了下来,苏阅之随后而下。   夕愿抬头一看,这侯爷府邸可比矢汴的苏宅气派多了。   府里有人迎了出来,是一位青年男子,他给苏阅之行礼,道:“侯爷,您回来了。”   苏阅之点点头,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夕愿拉过来,说道:“这位是闻人夕愿,闻人公子,他与我住同一间屋,还有没有我允许谁都不得把他的身份名字说出去。”   那男子听到自家多年不见的侯爷要与一男子同住一屋竟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答道:“遵命。”   “夕愿,这是苏府里的总管——青洛,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青洛就可以了。”苏阅之又给夕愿介绍道。   “夕愿日后就是苏府的另一个主人,你们明白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谁不明白的?   倒是夕愿觉得十分紧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正牌大总管。   “青洛总管好,以后多有麻烦了。”夕愿十分客气,不过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青洛闻言,愣了一下,看起来不像总管,反倒温文尔雅的他颔首作揖,说道:“公子哪里话,以后还请尽管吩咐,青洛必定视公子如同侯爷所在。”   待苏阅之带着夕愿去自己房里的时候,夕愿忽然停在门口。苏阅之回头问道:“怎么了,愿儿?”   “我们……我们又不是成了亲的夫妻,就这样同住一屋不是太好吧?”夕愿呐呐说道,他是担心苏府里人多口杂。他是没关系,可他并不希望苏阅之因为他而落下不好的名声。   “嗯?我们一路上都一直同床共枕,怎么这会开始介意了?”苏阅之失笑。   “路上是路上,现在毕竟回到了你自己的府中,你府中的人并不认识我,难免不会有人说……”   “说什么?”苏阅之逼近他,把他压在走廊的柱子上,负责搬行李的仆人们来来往往,竟是视若无睹。   夕愿涨红了一张脸,双手抵住眼前人的胸膛,说道:“人……”   “我苏阅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了解,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清楚。更何况,你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谁敢说句不是?待择个好日子,我们拜堂成亲,那就名正言顺了,好么?”苏阅之低下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情深款款地说道。   “拜、拜堂……”这是夕愿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怎么?愿儿不愿意么?”苏阅之轻笑。   忽然,他伸手一把揽住夕愿的腰,把他往房里带。   夕愿还在挣扎,说道:“那、那等我们成亲了再一间房?”   “不准。”   “那、那你等我好好熟悉这里了,我再过来和你一间房?”   “不准。”   “那、那你把我放下,我要自己走。”   “不准。”   “那……”   “不准。”   ……   中午用膳时,唐萦又跑了过来蹭饭,夕愿简直怀疑他刚刚根本没离开苏府。饭桌上,唐萦觉得自己十分后悔为什么要过来蹭饭。   “愿儿,来,先喝点汤。”   菜上齐后,苏阅之挥退了仆人,自己亲自动手给夕愿舀汤盛饭。夕愿双手捧起瓷碗,轻轻吹了一下,然后美美地喝了一口。   “这里面的萝卜一定是云安浒镇的大白萝卜,真甜。”夕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就像一个许久吃到期盼已久的糖的小孩一样。   “嗯,愿儿真厉害,猜对了。”   唐萦缩在一旁,搓搓自己的手臂,喝着杯里的冷茶。   “愿儿来吃一口菜。”苏阅之给夕愿夹菜。   “是蟹粉酥!”夕愿一边吃一边惊喜地叫道。   “是芙蓉鸡片!”   “是胭脂片鸭!”   “都是我最爱吃的云安菜,阅之你怎么会知道?”夕愿从来没有说起过他的喜好,苏阅之又是怎么知道的?   “回到了云安当然要吃云安的菜肴,我不过是让厨房随便弄了几个,哪知这么巧都是愿儿最爱吃的,愿儿爱吃就好,多吃些。”阅之一边给他不停地夹菜,一边说道。   一旁的唐萦快把筷子都拗断了,什么让厨房随便弄的?什么这么巧?明明就是从他嘴里套出来的,想当年他的确是和夕愿和林辙一起吃过几顿饭,可他记性哪有这么好记得当时夕愿爱吃什么菜了?苏阅之磨了他许久,他才勉强想起了这几个菜式,为了哄夕愿开心,苏阅之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心机太重!   “我说。”唐萦对眼前这恩爱的场景已经麻木了,他木着一张脸说道:“苏阅之你是把小愿当儿子在养么?”   话是真心话,这哪儿像情人了,看苏阅之那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模样,就像夕愿是他宝贝儿子那般。   看看,看看现在。苏阅之正用手帕为夕愿擦拭他脏了的嘴角。   苏阅之瞥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还没吃完?”   意思是,吃完了赶紧滚。   “你!”   “萦哥,吃个鸡腿。”夕愿夹了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放进唐萦的碗里。   唐萦一愣,眼眶泛红,他扔下筷子直接用手把鸡腿抓起,放到嘴边嗷呜咬了一大口,眼里水光盈盈,说道:“我们小愿真好,不像有些人过河拆桥,背信弃义!”   这边唐萦美滋滋地吃着鸡腿,苏阅之却撑着下巴盯着夕愿看,目光略带幽怨。夕愿刚夹起一块鸭肉正要放到嘴里,却看到苏阅之盯着他看。   他停下动作回看着他,然后把本来要送到自己嘴里的鸭肉递到苏阅之的唇边,问道:“你也吃。”   苏阅之心满意足地就着他的手吃下,夕愿看着他慢慢的咀嚼动作,从前就留意到,这人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风雅之气,如今互通心意,两情相悦,就更是无论苏阅之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世间上独一无二的好看!   “好吃么?”   “好吃极了,愿儿喂的什么都好吃。”   夕愿到后来连吃着白米饭都是在偷笑的。   唐萦又木着一张脸说道:“是是是,就算小愿喂的是泥巴那也是人间美味咯。”   苏阅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带嫌弃。   “苏阅之,你再这样,我告诉你……”   “嗯?我就说萦儿怎么不回府吃饭,果然是在这里呀。”   他们快吃完饭时,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能够在侯爷府里不经通传,大大咧咧地随意进入侯爷府的人,此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唐萦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还皱紧的眉头瞬间被抚平,眼带笑意地回头撒娇道:“静谦!”   静谦?夕愿听到这个名字略感熟悉,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直到苏阅之站起来,疏而有礼地唤了声:“五王爷驾到怎么不通传一声?可用膳否?我去吩咐吩咐厨房再做些菜过来。”   燕静谦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今天我那小侄子非要留我在宫中用膳,一回到府中发现萦儿却没有回来,我以为他恼我不回来陪他,可转念一想,侯爷今日回到皇城,便猜到他肯定是来了这里了。”   唐萦早已扑过去挂在他身上,毫不避嫌,他揪着燕静谦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别人问你是否用膳,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燕静谦一定十分疼惜唐萦,不然不会连唐萦在别人面前这样揪着他耳朵,他也笑得一脸幸福的模样。   夕愿却是惊了又惊,当今圣上的五皇叔,传闻风流多才,丰神俊朗。他早该想起来的,他也早该知道的,唐萦那位‘娘子’,还有当初初见唐萦时,跳出来保护唐萦的人,可不就是五王爷的人么?他怎么就忘记了?!   “见过五王爷!”夕愿赶紧站了起来,赶紧行礼。   “哈哈,侯爷夫人无须多礼,我与苏侯爷之间从不讲究礼节的,侯爷夫人当然也不必行礼。”燕静谦爽朗地笑道。   什什什、什么?哪来的侯爷夫人?   “五王爷莫要开愿儿玩笑了,我来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五王爷,这是闻人夕愿,之前你已认识过。愿儿,这是轩王,你应该也是认识的,唐萦的夫君。”   “什么夫君?我是他夫君!”唐萦叫道。   唐萦似乎是要报仇雪恨,要平常里唐萦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粘着燕静谦的,无奈刚刚有一对在他面前恩来爱去,把他晾在一旁不止,苏阅之还摆出各种嫌弃他的姿态,实在可恶!   想想没他这个‘红娘’,他能今天就和小愿这样互相喂来喂去不避嫌么?不是过河拆桥,不是背信弃义,那是什么?两情相悦了不起啊?想当年他和燕静谦恩爱的时候,他苏阅之还在饭桌上用左手夹菜给右手,右手把菜放进嘴里,问自己:“好吃么。”   哼!   燕静谦看着唐萦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也觉得他十分可爱。而夕愿多少也还有些拘谨,毕竟燕静谦对于他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哦,我小侄子叫我提醒侯爷,明日别忘了上早朝。”燕静谦笑道。   不用多说,夕愿这时已知道他口中的小侄子是谁了。   “劳烦皇上和王爷费心了。阅之定不会忘记。”   “对了,明天你可能会遇到林……”燕静谦快速地看了夕愿一眼,继续说道:“林大人,他对你以往的行事作风评价极高,看他的样子是十分想结识你,嗯……”他今日可是难得欲言又止。   唐萦也不答话,只是笑了笑。   夕愿就以为他们在谈论朝堂上的官员罢了,暂时还未作多想。   苏阅之挑了挑眉,说道:“没兴趣。”   “到了明日便知晓,萦儿,我们回去罢?刚刚出门前,我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海棠酥,回去吃点?”燕静谦低头笑语,神态竟与刚刚给夕愿夹菜的苏阅之如出一辙。   唐萦有了后盾那当然说好,跟夕愿说好了改天出去玩之后,便拉着燕静谦在苏阅之面前趾高气扬地走了。   再回头,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让仆人们把碗筷收拾了。   喝过热茶,两人歇了一会,苏阅之对夕愿说道:“我们在府中走走消消食如何?刚好可以顺便让你熟悉熟悉府里。”   夕愿依言说好,两人便亲昵地走在一起,漫步于苏府中。   苏府很是气派,两三院落间有池有花有奇石,游廊曲折于其中,薄雪覆屋檐,不足挂枝头。   枝上星星白点,远望似雪,近看原来是小巧可爱的梅花苞。   两人走在游廊里,时而交谈,时而沉默,这天地间,相爱之人呆在一块,无论有声或无声,都胜过人间万象。府里的仆人比苏宅也要多得多,不过他们远远看见了苏愿二人自然就会绕道而行,并没有打扰到他们。   苏阅之伸出手,握住了夕愿垂在身边的手,皱眉,问道:“手怎么这么冰凉?”   “天冷。”夕愿答道。   苏阅之紧握不放,笑道:“不是为了给我牢牢握住吗?”   夕愿低头脸红,连耳垂都红了,煞是可爱。   “愿儿,此行回到云安,心中可有感慨?”苏阅之问道。   “多有感慨,毕竟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不免有些唏嘘。”夕愿答道,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可还想回到闻人府去?”   “当然不,闻人府从从前到现在,都不会容纳我的存在。我的父亲,视我如无物,他的夫人们视我为眼中钉,而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更是……”   “没关系,我也不想让你回去。”苏阅之笑了笑。   夕愿忽然回握苏阅之的手,紧紧的,他说:“能遇见阅之,真是我此生中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你变成了我此生中最在意的存在。   “愿儿之于我,何尝不也是?”   “方才五王爷所说的林大人,其实是林辙。”苏阅之说道。   听到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夕愿心里竟是波澜不惊。   如同儿时藏起来的曾十分喜欢的物件,如今拿出来,除了怀旧回忆,最终还是会把它放回原处的。   “我刚刚就猜到可能是了,毕竟萦哥的表情真是十分微妙。”夕愿失笑道。   “他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苏阅之淡淡说道。   “是的,他是我曾经最想要依赖的人。”夕愿看着苏阅之,眼神坚定,毫不躲闪。   “然而他一直都只是把我当做他的小弟罢了。我刚刚离开云安时,曾想他想得整夜难眠,辗转思念。可是这份感情终究敌不过时间的冲淡,或许也可能是因为我用情并没有我想象的深,这份感情跑得比我意料中的快。”   “阅之,如果你问我何时为你动心,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平日中慢慢的相处中,也许是平日中你对我细心的照顾中,也许是平日里你给的陪伴中,等我发现你在默默地对我好之后,我的心里除了感激,便悄悄地有了情愫。”   苏阅之也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爱意,夕愿提到林辙时,也丝毫不带怀疑。   “当初萦哥问我,我能接受你离开我么?我试着想了一下,发现光是想想,我都无法接受,我习惯了你的陪伴,或者说我也习惯了陪伴着你。再不会有人让我有这种感觉了。”   “我、我很……爱你。”   夕愿拉着他的手,说完后便低下了头,感觉十分羞涩。   这他第一次,把爱说出了口。   苏阅之也是沉默了许久。   久到夕愿以为苏阅之因为他太过直白的表白感到尴尬了,夕愿不禁想是不是他表达得太过急切直白让阅之感到不快了。   心里忽然就落了空,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就在这时,灰茫茫的天空下起了星星小雪,夕愿松了他和苏阅之握着的手,转身看着游廊外的落雪,佯装惊喜地说道:“咦!下雪了!”   希望这样会冲淡一些尴尬,他如是想道。   可是,后面的人慢慢地贴了上来,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愿儿。”   低沉又温柔的嗓音,温暖又潮湿的气息,让夕愿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嗯?”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在一瞬中把他压在旁边的柱子上,力量之大让他呼吸一滞,苏阅之双手捧着他的脸,准确无误地唇对着唇,狠而强势地亲吻下来。   夕愿微微睁大了眼,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苏阅之毫无章法地狠狠啃咬着他的唇瓣,气势像追逐着猎物的野兽,他情难自禁,令他慌张不已。   夕愿吃痛,随之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苏阅之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在他微微张开的唇隙中,用灵活的舌头顶开他毫无反抗力的嘴巴,掠过齿间,唇舌纠缠。夕愿心如擂鼓,他闭上了眼睛伸手回搂着苏阅之的背,任由眼前这人把他吞吃下肚。   苏阅之的舌头扫过他的上颚,扫过他的牙齿,再度与他的舌头纠缠不休,而夕愿除了心跳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万物皆静。   在这茫茫小雪中,倚在游廊柱子旁的两人耳鬓厮磨了许久许久……   人生不过白云苍狗,浮云朝露,斗转星移,弹指一刹。   所幸无须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得此一人,此生足矣。   最后,两人温存餍足,苏阅之不再掠夺般亲吻,而是改为温柔地啄吻着夕愿的唇角,夕愿整个人都轻颤起来,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苏阅之抱着他,用尽力气地抱着他,把他紧紧地拥在怀中,他亲吻他的鬓发,亲吻他的耳垂,低声在他耳边说:“吾爱。” 第21章 共眠   昨夜竟是下了一夜的雪,也不知苏阅之起来时动作究竟是有多轻,夕愿竟是一点都没察觉。等他一觉醒来,外面天已大亮,听到他起床的动作,一直在帷幔外候着的两个侍女赶紧走进来为他更衣洗漱。   夕愿没好意思让她们全程服侍自己,这几年来几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于是自行更衣洗漱,并告诉那两个小侍女不必担心苏阅之会责怪,他会好好和苏阅之说的,两个小侍女面露笑意,事后苏阅之对夕愿说:“真想把你藏起来,你到哪儿到那么招人喜欢怎么得了。”弄得夕愿一头雾水。   昨夜两人在床上聊夜话时,苏阅之便再三叮嘱道,明日他要上早朝,上完早朝还有面圣,面圣完了以后极有可能还会留下他用膳,所以明日不知何时归。倘若他无聊,可以让人去找唐萦来,不过即使不找,估计唐萦自己也会来。倘若唐萦不来,他书房里有许多书,可以看看,又或者……   夕愿笑着打断说道:“萦哥说得真没错,阅之你真的好像我爹爹。”   苏阅之抓起他的手指放在口中咬了咬,说道:“不能是爹爹,是夫君。”   “我也是男的,我也是你夫君。”夕愿不服气地说道,更多的是撒娇。   “好好好,我的愿儿是我夫君。那么夫君,我们何时能行夫夫之实?”   “什、什么夫夫之实,听都没听说过。”夕愿没料到苏阅之话锋一转转得这么快。   “愿儿不懂,那唯有为夫的来教教你了。”   “哈……哈哈哈,别,好痒,阅之!”   回想起昨夜的画面,即使夕愿一人独处,脸还是忍不住发热泛红。   “公、公子!”面前有人唤回了他的思绪。   夕愿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他目光灼灼,朝气蓬勃,令他好生怀念这个年纪的自己。   眼前这个小少年小厮打扮,许是府里的小厮吧。似乎在面对夕愿的时候他有些紧张,于是夕愿笑了笑,和蔼地问道:“什么事?”   “唐、唐少爷过来找您了,说要与您一起用早膳!”少年答道。   夕愿答道:“好的。”   他们两人走在游廊中,小少年如同小尾巴一样跟在夕愿的后头,夕愿忍不住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的话,小、小的叫重镜。”   “哦,小镜。小镜对着我可以不用那么拘谨,叫我夕愿就好了。”   “不、不敢,公子、公子是苏府的另一半主人,洛总管是这样说的,所以不能不敬……”小镜说话坦率实在,夕愿对他十分有好感。   他们出现在正厅上,唐萦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叫道:“小愿!”   “萦哥。”夕愿笑着叫道,有朋友如此,何其荣幸。唐萦是个大生意人,可是也许真的生怕他在苏府无聊,特意过来陪他,他何德何能值得苏阅之和唐萦对他这样好。   等他们走近了,唐萦忽然叫道:“嗯?刚刚没留意看,你!你是小镜?!”   小镜点点头,答道:“是的,唐少爷。”   “哇!你都长这么大啦!想当年青洛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呢!”   重镜挠挠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唐少爷有好些年没来侯爷府啦。”   唐萦摸摸下巴,回想道,也是,连苏阅之自己都许久不曾回来了,更何况是他,难为青洛为他把这侯爷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还好有你在青洛身边陪着他,苏阅之这家伙也舍得留着青洛这么一个能人给他看守侯爷府,我当初可是重金想把他挖过去王爷府的,青洛就是不肯,真不知你们苏侯爷给了什么迷魂汤他喝。”唐萦想起当初极力想把青洛请到王爷府帮忙管事,青洛那副“对侯爷忠诚一世,不为金钱权力所动”的模样就让他来气。   “侯爷于洛总管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洛总管发过誓要追随侯爷一辈子的啦,唐少爷就不要浪费苦心了。”重镜说起青洛,就带着一种‘骄傲’的表情,仿佛那是在说他自己。   唐萦好笑地说道:“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是青洛的头号小跟班呐,就知道你只会说你们洛总管和苏侯爷的好话。”   小镜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小愿,我们吃过早饭上云安街逛逛去呗,你也好久没回来这儿了,虽然某些人某些事不值得你回首,可是云安街的吃喝玩乐你总会有些许怀念吧?”唐萦说道。   唐萦说得没错,云安的闻人府,云安的林辙一直都是夕愿不愿意去回忆的存在,可是昔日里与一班纨绔却不会作恶,也不会因为他尴尬的身份而排斥他的公子哥儿们游荡在云安街上,浪荡在见忆湖上等等,寻欢作乐的场景还是会偶尔让他想起的,毕竟在过去冗长的生活中,这是他唯一的乐趣。   可是……   “我这副模样走在街上,怕是给人认出来了,闻人府会派人来追打我呢……”夕愿苦笑着说。   当初即使闻人府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的事情并不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但是闻人府中的人人必定对他都鄙夷厌恶,他那父亲要是再见到他,指不定会把他抓回去不打死也得打残吧。   如果再被他们抓回去,恐怕也逃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夕愿忽然就想到了苏阅之,想到苏阅之曾说的那句“不怕,有我在呢。”他顿时就安心了,虽然这样依赖苏阅之多少有些羞耻,可他愿意去相信苏阅之,愿意放下心中那股羞耻之意。   倘若他没遇到苏阅之,若活在这世上诸多无奈,他可以一死了之,了无牵挂的。可是有苏阅之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害怕的了。   不见苏阅之不过一个上午,夕愿已经十分想他,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恨不得连气息都时时刻刻缠绕在一起。   唐萦见夕愿有些出神,便有些好笑,他当初和燕静谦不也是如此?当时的苏阅之十分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再加上他当时对燕静谦诸多微词,所以总是很严厉地告诫他,让他不要荒废了自己。   啧啧,再看看现在的他,若不是圣上旨意,他恐怕根本就不想回到云安来吧。真想把他揪回从前,让他看看那时候他是怎么训自己的。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唐萦笑道。   一心挂在苏阅之身上的夕愿被拉回思绪,愣了愣,问道:“你说了什么?”   “唐少爷我不仅在医术上妙手回春,在生意上头脑灵活,我还有一门独门绝艺,那就是易、容、术。”唐萦的模样只差没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可是一向对唐萦十分迎合的夕愿今日却迟疑了,他说道:“易容术我是听说得多了,可我从未见过……萦哥,你别唬我。”   唐萦一听,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想当初夕愿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今天竟然学会了怀疑自己?!   真是不可忍。   唐萦扯住他的脸颊,十分不快地说道:“小愿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看我的,现在都跟苏阅之学坏了!坏到透顶!我那种会吹嘘的人吗?唐少爷我从来只讲究实力的好么?再敢怀疑我,我就不凑你们了,我要拆你们!”   夕愿摸摸自己被扯疼了的脸,笑着说道:“好了好了,那我不怀疑你了,我很期待。”   唐萦斜睨着他,说道:“这还差不多。”   吃过早饭,唐萦便拉着夕愿急吼吼地表现自己神工鬼斧的易容术。   夕愿本以为这应是十分繁复的过程,却不料,不过片刻,唐萦就着水盆洗洗手,说道:“大功告成。”   夕愿被戴上一层与他肤色几乎无差异的人脸面具,除了粘合的地方让他有些许不适,其他地方都与平常无异。唐萦洗完了手,拿来一面铜镜让他自己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夕愿定睛一看,竟是呆住了。   铜镜里的模样陌生到让夕愿怀疑自己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唐萦其实特地新做了一张面具与夕愿的脸十分贴合,但是五官差距比较大的。   原本清清秀秀的一张脸变成了浮肿的眼皮、扁塌的大鼻子、肥厚的嘴唇,只有那双眼睛保持着温润如玉。   夕愿感觉十分新奇,对着这张陌生的脸摸来摸去,终于说了句:“真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他说话时,面具也随之调整,就是近看也很难看出其中的不自然来,果然是鬼斧神工么。   “萦哥真是厉害!厉害极了!”夕愿心服口服地赞叹道。   “现下终于不质疑我了吧?再敢怀疑我,我以后都不来找你玩了。”唐萦得意地说道。   “诶,萦哥,好萦哥,小弟知错了行不行?”夕愿笑嘻嘻地说道。   唐萦看着那张略显滑稽的脸,也忍不住笑了笑,拍拍他的头说道:“知错就好,这下你放心出去了吧?”   夕愿点点头,终于有了上云安街闲逛的兴致。   马车驶到云安街头便不驶入主街了,毕竟一直呆在车上的话,那就错过了云安街上的热闹了。   夕愿与唐萦并排走在街上,却惹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起先夕愿还觉得不适与奇怪,到后来他就想清楚为何了。   唐萦形貌昳丽,气质风雅,本来就是惹人注目的源头。而夕愿戴上了这伪装的□□,虽说不上十分丑陋,可是与唐萦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些忍不住频频回首注意他们,大概是想,夕愿是怎么做到毫不在意地站在唐萦旁边的。   夕愿侧头低声与唐萦说:“萦哥,你看我是不是不该站你旁边,太引人注目了。”   岂知唐萦听了不但不赞成他,还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周遭的人倒吸一口气,唐萦说道:“有什么该不该的,小愿是我的朋友,长什么样都是我的朋友,我唐萦交的朋友也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再看?再看我就叫人把他们眼睛都挖了。”   此话一出,那些光明正大看着他们的人都纷纷把目光收敛起来,改为偷偷地看,夕愿笑了笑。   云安街与夕愿离开时的一样,现在是岁初末寒时,比寒冬时热闹了许多。街道两旁有卖小玩意的,有卖吃的,夕愿左瞧瞧右瞧瞧,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回到云安的喜悦。   唐萦决定带他上一间小茶楼吃饭,这小茶楼虽名曰茶楼,可只有老熟客知道,这儿不仅茶点精致,小炒也别有一番风味,还有重要的一点是,这间茶楼外面看起来简单古朴,甚少有大户人家,譬如那什么林家,譬如那什么闻人家的人会来这儿,唐萦特地把夕愿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最大可能地避免碰到不想碰见的人。   不过……   唐萦与夕愿一同走进这间小玉茶楼时,先是听到争执的声音,后而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客人,唐萦和夕愿不由好奇地望向争执的那边。   “哟,这位爷的意思就是你们财大气粗,我们就该把小玉楼拱手相让咯?”说话的正是茶楼的掌柜,也是茶楼的主人。   “呵,老不死的,趁我们还愿意和你们好言好语协商赶紧把这儿卖给我们,不然到时候可就不是言语上能够解决的了。”说话的是个年轻人,语气动作神态极其嚣张傲慢。   夕愿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掌柜的是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一身书生的儒雅,可是面对眼前这个恶棍却是毫不退缩。   “你们敢动这儿得先问问这里背后的人是谁。”唐萦在一旁插嘴说道。   众人循声看过来,皆是一愣,大概都是愣于唐萦的容貌中。   随即那个带头的年轻人轻蔑一笑,问道:“你是何人?”   “唐公子!”那老先生惊喜地叫道。   原来唐萦与这儿的掌柜相熟,遇见掌柜有难当然要出面相助了。   “问人名者,先自行报上名来。”唐萦冷笑着说道,夕愿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唐萦这副模样了。   “放肆!我们少爷可是皇城里赫赫有名的宁正宁员外的大公子——余心远!胆敢这样和我们少爷这样说话,你是不是活腻了?”那年轻人身旁的小厮随主人一个样,嚣张至极。   夕愿暗暗吃了一惊,难怪觉得眼熟。宁家与闻人家以前有过往来,夕愿是见过眼前这人的,只不过那时候余心远也是瞧不起他的,只愿意和他的二弟闻人飞宇说话,所以他们并没有交流过,时过境迁,他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唐萦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我还道什么来头,不过是一个小小员外之子竟然也如此嚣张,看来都该整顿整顿了。”   “你你你!胆敢对本少爷如此说话!”余心远见不得有人比他嚣张,再是看他们人数稀少,便想着仗势欺人,于是叫道:“来人,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他身后的打手们正准备一拥而上,突然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令夕愿慌张不已,措手不及的一个人。   “心远,住手。”简单的一句命令,不用余心远下令,那些打手们听到了这个声音都纷纷停了下来。   余心远见了来人,赶紧作揖,礼道:“闻人少爷!”   来人正是闻人府的二公子,准当家,夕愿同父异母的二弟,闻人飞宇!   唐萦听了余心远对此人的称呼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便回头看了看夕愿,发现夕愿也正看着他,唐萦便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慌张,只要他不露出马脚,闻人飞宇绝不会发现他的身份的。   于是夕愿赶紧垂首,保持沉默不语。   闻人飞宇不理会余心远,反而是向唐萦行礼,说道:“见过唐少爷。”   唐萦对于闻人飞宇认识他并不感到奇怪,说起来,他在皇城,也算是颇有名气,不过在某些人耳里这份名气不是那么好听罢了。   唐萦佯装不认识这个闻人少爷,拱手作揖道:“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在下是闻人飞宇,闻人见国的二子。”闻人飞宇依然彬彬有礼。   余心远见此状,便心生惊疑,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闻人飞宇如此低声下气。   “哦,原来是太俞寺赞礼闻人大人的二公子,有失远迎。”唐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下不仅闻人飞宇,连夕愿都觉惊奇,他对唐萦甚少提起过关于自家父亲的事情,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了解。   “心远眼拙,不识唐少爷身份,我在这里代他向你赔罪。”   唐萦不想与他客套太多,直截了当地问道:“无妨。现在我只想问一句,这宁公子是想要下我这间茶楼么?”   余心远正欲说话,被闻人飞宇一个眼神打发回去。闻人飞宇答道:“此处竟是唐少爷的地方么?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和宁公子本来想在此处弄一个书斋的,不想原是唐少爷的地方,在下不应肖想的。我这就让宁公子离开这里,不会再来打扰的了。”   唐萦摆摆手,让他们赶紧滚,当然了,他还是很客气地说道:“那就不送了。”   说完,闻人飞宇就真的带着余心远和一群手下走了。   不过当他们经过唐萦和夕愿二人面前时,闻人飞宇略带停顿地看了夕愿一眼,而夕愿恰巧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下,夕愿心里一惊,闻人飞宇本是想猜测此人是什么身份,但对上那双眼睛竟然莫名地觉得熟悉,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此时唐萦便拉着夕愿进去,边叫道:“哎呀,掌柜的。我们饿了,给我们弄几个小炒呗?”   掌柜大声应道:“没问题,两位公子先坐会,稍等片刻!”   夕愿万万没想到,偌大皇城,他回来第一天出门都能碰见许久不见的自家兄弟,导致他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   唐萦怕他是忧虑,便劝道:“他绝不可能认得出来你是谁的,放心。”   “我并不是担心他认出我来了,只是……略有感慨罢了。”几年不见,闻人飞宇也是成长了许多。   “有什么好感慨的,你是苏家的人了。不是闻人家的人了。”唐萦说道。   夕愿点点头,认真答道:“也对,我想,我和闻人府里已没有什么关系了。”   唐萦心里也是有点不痛快,没想到闻人飞宇竟然也会盯上这茶楼,本想好好地吃顿饭,现下气氛都差了些许。   而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余心远此刻不停地追问闻人飞宇:“那人究竟是谁?”   “为何闻人少爷你也要礼让三分!”   闻人飞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他可是轩王的人,你敢动他?不知死活了?”   “嗬……”余心远万万想不到是五王爷。   随即他又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瞧他那模样,不就是一个男宠么?”   闻人飞宇厉色道:“此话你与我说说就好,唐萦绝不止男宠这么简单,即使没有轩王,他也能让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余心远表面上应是,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什么唐少爷?他听都没听说过!   夕愿回到苏府中天色已暗,本想等苏阅之一起用晚膳的,可是却被告知苏阅之还不曾回来。夕愿等到入夜掌灯,也不见人影,还没等到苏阅之回来,他已睡着了。   苏阅之冒着寒风回来,一身寒意。看着房内依然有着灯火,心里一股暖意。他悄悄推开了房门,悄悄地走了进来。撩开了床幔,看到心爱的人正搂着他的玉枕睡得正香,心房那处柔软得一塌糊涂。   苏阅之命人熄了灯,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刚躺下,身旁那个暖烘烘的身体就凑了过来抱住了他。苏阅之回搂住他,轻轻在他背上摩挲,低声问道:“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就是半梦半醒。”等你回来。   “傻愿儿,我回来了,睡吧。”苏阅之吻了吻他的头发。   可是夕愿却睁开了眼睛,开始叨叨絮絮地讲着今天白天所遇到的事。   苏阅之听后,沉吟片刻,说道:“愿儿,你后悔随我回到云安吗?”   “不后悔。”夕愿没有犹豫,答道。   “既然如此,愿儿,我想建议你不如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易容术并非长久之计,我也不愿意你在外面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有我在,无人敢动你。”苏阅之说道。   夕愿听了心里也是满满的暖意,他笑着抬起头来在苏阅之的下巴上亲了一口,说道:“我明白,其实我是不想有太多麻烦与牵扯。”   苏阅之被他亲得心痒,他索性收回搂着夕愿的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伸向夕愿的衣服内,说道:“愿儿心中如此多事,让为夫给你缓解缓解吧。”   夕愿:“???”   “等、等等!阅之你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就这样啊……我心中没有多事啊,你误会了!”他只不过是想和他唠叨唠叨罢了。   “我怎样?再说了,这可是愿儿主动撩我的,怪不得我。”   这样的流氓语气让夕愿哭笑不得,他胡乱地想要抓住苏阅之的手,可是什么都抓不到,他说道:“阅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流氓了!”   “嗯,自从有了愿儿,我恨不得天天对他耍流氓。”   “你、你你你……”   “乖乖的,我的好愿儿。” 第22章 郡主   “竟又是平局。”   唐萦撇了撇嘴说道。   “想不到闻人公子棋艺如此精湛,佩服佩服。”燕静谦在一旁笑道。   原来,竟是轩王与夕愿间的对弈。   两人盘坐相对,唐萦趴着燕静谦的肩膀,在他后方看着,对弈时并未打扰。   而苏阅之则是在夕愿身后单手抱着他,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夕愿的发挥。   两人已对弈多时,竟都是平局。轩王不由得对夕愿刮目相看了。   “哪里哪里,是王爷手下留情了。”夕愿说道。   “你们就尽在这里互相谦虚吧。”唐萦打着哈欠说道。   “时候不早了,今天上挽客楼用午膳吧,我做东。”苏阅之说道。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萦儿,我们今天好好吃侯爷一顿。”   夕愿发现,五王爷甚少在他们面前用本王二字,只有有时候开开玩笑了,他才会说,这足以证明了他们三人确实是熟悉多年。   唐萦应道:“那肯定要啊,苏侯爷这么有钱,不吃他的吃谁的?”   夕愿也不在五王爷面前拘谨了,嘟哝了一句:“萦哥也很有钱啊。”   唐萦“嘿呀”一下,说着就挽起了袖子要好好教训一顿夕愿,这夕愿想当年没跟苏阅之在一块的时候哪次不是对他‘惟命是从’?现在倒好,就知道帮着苏阅之,气死他了!   夕愿吐了吐舌头赶紧躲到苏阅之背后,笑嘻嘻地说道:“萦哥你不能老欺负阅之。”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谁欺负谁了?”   燕静谦哭笑不得地搂住唐萦,说道:“萦儿莫气,我们下次也请他们好好吃一顿,免得说我们欺负他们。”   “哼!”   苏阅之回头摸了摸夕愿的脑袋,说道:“嗯,我们家愿儿就是持家有道。”   虽然苏阅之并不赞成夕愿易容出门,可是如果夕愿真的贸然出现在林辙或者闻人府的人面前,指不定会弄出什么风波来。所以出门的时候,唐萦还是给夕愿戴上了人脸面具。   说起林辙,他去上早朝时,林辙总是想借机过来搭话,苏阅之一如既往地冷面相对与他人无异。但是林辙几次想找机会来他府上拜访,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的府邸就相当于是夕愿的府邸,他并不希望有客人来时,夕愿不能出来相迎。既然现在夕愿还不想见到林辙,那么林辙就还是不要来他府中做客了。   当夕愿顶着一张陌生人脸时,燕静谦见了不由噗嗤一笑,而苏阅之见了则只是微微挑挑眉。   夕愿挠着自己的假脸说道:“很奇怪吧?”   “一点都不奇怪。”苏阅之说道。   这时,唐萦使坏说道:“我说,苏阅之,小愿这副模样你还亲得下去么,哈哈哈……”   夕愿窘迫地说道:“萦哥你说什么呢,阅之怎么会……”   这边说着,苏阅之已经捧起了他的脸,在他眼睛处轻轻亲了亲,苏阅之说道:“虽然容貌有变,可你这双清澈温柔的眼睛没有变,你依然是你。”   唐萦搓搓自己的手臂,说道:“哎哟,我忘了。自从苏阅之有了小愿之后就从不解风情变情圣了。诶,燕静谦,你记得我们腻歪那会苏阅之是有多嫌弃我们么?你看看你看看,他怎么不说说现在的他自己?”   燕静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确实如此,想不到苏侯爷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夕愿窘迫到不行,连话都说不出来。   苏阅之淡淡说道:“这世上唯有愿儿。”   会令他如此,可以令他如此,不费力气地轻易令他如此。   几人坐着马车来到挽客楼面前,刚下马车的他们忽然被一个年轻女子叫住。   “皇叔,唐少爷,苏侯爷!”   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年轻女子带着侍女模样的靠近,身后还有几个便装的侍卫,不用苏阅之他们介绍,夕愿便知道这位女子非富即贵。   果然,唐萦和苏阅之都作揖道:“见过盛安郡主。”   夕愿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   那女子掩嘴娇笑,说道:“不必多礼,在这儿碰见你们真是有缘。我们正好也要来挽客楼用午膳,不如一起吧?我做东。”   “怎么好意思让郡主做东,我们说好了,今天就是苏侯爷的场,既然郡主尚未用膳,那就一起吧。”唐萦笑道,苏阅之淡淡回应。   盛安郡主眼前一亮,说道:“苏侯爷做东吗?那本郡主就不客气了。”   盛安郡主看起来很高兴,对着苏阅之的时候特别是……   可她好像才注意到夕愿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嗯?这位是……”   “在下……”   未等夕愿答话完,苏阅之抢先说道:“这是苏夕愿。”   夕愿噎住,随即说道:“在下见过郡主。”   “嗯。”盛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见他姓苏还以为是苏阅之的某个亲戚,便没有多问。   他们从坐下到用膳,直至到用完膳后,盛安郡主的兴致显得十分高,尤其对着苏阅之的时候,都委婉地表达了他这几年不在皇城她是有多想念他。苏阅之可不会为之所动,唐萦和燕静谦竟一致地露出了同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夕愿起初看得出来这盛安郡主似乎不是那么待见他,也是,他是什么身份。到了后面,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盛安郡主似乎对苏阅之十分有意啊,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再看不出来的人都是傻瓜。   夕愿仿佛受到当头一棒,心里十分不痛快起来。而且他隐约感觉到,盛安郡主之所以对他带着敌意,绝对不止因为他‘丑’的缘故。   其实他猜得不错,从方才他们下马车的时候盛安郡主就看见了他们。她对苏阅之有意,燕静谦和唐萦是一早知道的,但是她的忽然出现他们都是措手不及的。盛安郡主还看见了苏阅之扶夕愿下马车的模样,他动作轻缓,神情温柔,稍有玲珑之心的人都瞧得出端倪,待她走进一看就更是来气,不过一个丑八怪,竟还能入了苏阅之的眼?   苏阅之对她一直都冷冷淡淡的样子,盛安便也知道了他对她无意,可是她这些年来并未死心。所以当看到苏阅之为夕愿夹菜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丑八怪凭什么?!   趁盛安没注意,唐萦赶紧朝燕静谦使了个眼色。   燕静谦会意,便说道:“对了,苏侯爷,我们约了丞相大人午膳后赏画,没忘记吧?”   “当然没有。”苏阅之答道。   夕愿可是记得他们刚刚还说午膳后去王爷府坐坐的,他挑了挑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皇叔和侯爷这就要走了么?”盛安显然不舍,不舍苏阅之。   “丞相之约,就算是本王,本王也不敢不去呀。这样,萦儿,你的纭彩坊不是新进了一些上好的绸缎么,你陪郡主挑几匹上乘的,算我的。”   唐萦笑道:“遵命,王爷。”   燕静谦是盛安的皇叔,说走就走无须多礼,苏阅之和夕愿跟着他走得以脱身。   出了这挽客楼,燕静谦便对他二人说道:“你们赶紧回去吧,此女自有萦儿对付,我在别处等他。”   苏阅之作揖道谢,说道:“多谢王爷相助。”   “诶,什么话,咱们可是如兄弟一样的关系啊。”王爷摆摆手说道。   于是苏阅之就带着夕愿上了马车回苏府了。   苏阅之和夕愿坐上马车,夕愿双手抱臂,神色……眼色严峻,低头沉思。   苏阅之看着他一脸苦恼的样子,笑问:“愿儿可是吃醋了?其实……”   “我在想,王爷为什么要说‘此女’?”夕愿问道。   苏阅之:“……嗯?”   “阅之,为什么?”夕愿又问道。   “唉,愿儿……”苏阅之无奈道。   “什么?”   苏阅之对他勾勾手指,说道:“你过来。”   夕愿闻言便起了身,可他一起身,苏阅之就一把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愿儿你就不吃醋么?”苏阅之问道。   “啊?”夕愿呆了呆,随即说道:“我吃啊,为什么有别人心悦你你却不告诉我?!”   苏阅之低声笑起来。   “不过,方才王爷那句‘此女有萦儿对付’着实奇怪,这不像在说自己侄女呀。”   “她的身份颇为特殊,这个我以后慢慢给你讲。现在,愿儿你还吃醋么?”   “吃!这位盛安郡主看起来不是一般地喜欢你呢。”   “哦,听说她倾慕我多年。”   “嗯?”   “还有王丞相的孙女,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等等…”   “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啊,那我排第几?”夕愿问的是,他是第几个喜欢他。   苏阅之却说:“愿儿,你可听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就是这一瓢,无论过去现在还是穿越了苏阅之的生生世世。”   “唔,可我希望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人喜欢你。”夕愿笑着说,显然是被苏阅之刚刚的情话打动了。   “那你要怎么做?”苏阅之笑问。   “想当年本公子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待我把面具撕了,一勾一个准。像从前那谁家,周家二小姐、杨家大小姐等等……”   “愿儿好本事,自己吃完醋要让我吃回来。”苏阅之笑道。   夕愿挣动不止,叫道:“等等!阅之你看着我这样的脸你不觉得尴尬么?”还是那么滑稽的一张脸。   “只认得你的眼睛就足够了,这样独一无二,里面盛满了别人不懂的温柔,只有我懂。”苏阅之忽然深情地说道。   连带着夕愿也不介意面具的存在了,他额头与苏阅之的额头相抵着,说道:“谢谢你。” 第23章 重逢   “纭彩坊不愧是纭彩坊。”戴着人脸面具的夕愿坐在纭彩坊后头说道。   唐萦的纭彩坊从前几乎只为皇宫里的人提供布匹,现下唐萦已把生意扩大,不但为纭彩坊进了布匹,现在还添加了胭脂水粉,饰品小玩意什么的,当然了,来这儿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女子。   唐萦笑道:“那是当然,不多赚点钱怎么养我们静谦。”   夕愿噗嗤一笑,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赚钱养我们阅之呢。”   “哎哟,想不到小愿也会这么想。不过还是让苏阅之来养你吧,我的店铺还有别处的茶楼什么的,他几乎都有份的,即使他不做官,他养十个你也是绰绰有余的。”唐萦笑道。   “不过嘛,现在的苏府用不着你打理,如果你实在无聊,多跟我出来顺便学学经商我也是十分欢迎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哦。”   夕愿正愁着自从回到云安后,苏阅之每日公务繁忙,而自己就吃喝玩乐,渐渐地安不了那个心了,唐萦这番建议无疑是现下最好的选择,他当然答应说好。   唐萦拍手说好,说道:“那我往后出来的时候都叫上你了啊,你可不许偷懒。”   “那是当然。”   “不好啦!不好啦!唐少爷,出事啦!”这处分店的管事跑进来,焦急地叫道。   唐萦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见忆湖旁的纭彩坊与月琴轩都有人上门砸店,这、这是冲着唐少爷您来的呀!”   月琴轩是唐萦卖琴的地方,唐萦一听,首先想到的便是皇城中的其他生意对手使的下三滥手段,但是还是要过去瞧瞧才知,便把夕愿叫上,说道:“小愿,我们走。过去瞧瞧。”   夕愿早就做好了准备,与唐萦一同出发。   待他们到达见忆湖的时候,打砸的人早已逃走,唐萦气极而笑,说道:“给我查!胆敢砸我的店?最好别让我查出是谁,不然我让他在皇城混不下去!”   随从们领命,其中一个问道:“需要通知王爷么?”   唐萦说道:“去通知。王爷的势力此时不用何时用,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究竟惹了谁!”   “遵命。”   见忆湖旁平日里算是皇城里最热闹的地段,闹事的人选择此处下手是要唐萦难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到后来敢惹唐萦的人要么是新来的,要么就是不知唐萦背景的。   门店的台子桌椅牌匾都被砸过,不仅如此,布坊的布匹几乎无一完整,琴轩的琴也是如此。虽然相对于唐萦手下偌大的生意来说,这点损失算不上什么,可是进门的客官还有店里的伙计受伤这事足以令唐萦对此事决不罢休。   此时更是一大群人围观着不肯散去,议论纷纷。   东街这头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人看着这边被人群围着,便吩咐身边的随从:“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林大人。”   见忆桥上边,一男一女也正往这边走来,那年轻女子看见这边情况不对,便说道:“哥哥你看,是不是纭彩坊出事了?”   男子循着女子的话语望过来,顿时锁紧了眉头,对身旁的女子说道:“馨语,我过去瞧瞧,你先回去。”   “不,哥哥你一人去我不放心,我要同你一起去。”   “听话,万一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向娘交代。”   说罢,那男子便不管她,自己带人走了过去。可是那女子却站在原地,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   待一切事宜交待得差不多的唐萦,回过头来对夕愿说道:“夕愿,不如你先行回去吧?我在这儿等静谦过来,现在苏阅之下了早朝差不多也该回到府中了,你再不回去,苏阅之该责问我了。”   “我留下来帮你忙吧。”夕愿说道。   “我事情也交待完了,也没什么事好忙的。收拾这些就让我随从来做好了,你先回去,没事的。”唐萦是怕再有人上门找事,万一夕愿有了什么事,苏阅之还不得找自己麻烦?   殊不知,苏阅之和燕静谦一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夕愿想着回去告诉苏阅之一声也好,便应了唐萦上了马车。谁知上了马车,驶出没多久,马儿忽然发起疯来不受车夫控制,在街上横冲直撞。送完夕愿刚回头的唐萦听到异响再转过来看时,为时已晚。马车竟是朝着见忆湖的方向冲过去!   “小愿!!!”   夕愿坐在车厢里忽然就开始颠簸起来,好几次他想稳住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车厢抛动得太过,他根本稳不住,在众人的尖叫中,马车竟是一头扎进了见忆湖!!!   正奔过来的唐萦忽然就看到有人越过他身前跟着马车跳入了湖中,接着有好几人都跟着一起跳了进去,唐萦跑到湖边时,已经有人被托出了水面,是车夫。唐萦叫道:“车厢里还有人!”   把车夫托出来的两人摆摆手说道:“知道,我们大人还在水下呢!”   围观中的人有好些都过来帮忙将人拖上岸来,唐萦见夕愿还未出来便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忽然又有人冒出水面来了。   唐萦见到那张浮肿得十分怪异的脸,惊道:“快把他送上来!”   该死!他忘了这人脸面具的材料泡水会膨胀变形,倘若因为膨胀变形塞住了夕愿的口鼻,那就糟了!   底下的人把夕愿带到岸边,唐萦因为着急无暇留意救夕愿的人是谁,只知道再不把夕愿的面具撕下,夕愿可就有危险了。旁人和唐萦合力把夕愿拖上来,唐萦管不了围观的人这么多了,就是暴露了夕愿的身份那也没办法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竟是这么直接的……   唐萦把夕愿脸上膨胀的面具撕下,拍了拍他的背,顺了顺,焦急问道:“小愿你怎么样?”   夕愿掉落水中果然是因为面具的膨胀变形、材料粘合而被封住了口鼻,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致死时,有人及时把他救了上来,唐萦得以及时撕下他的面具。   他躺在地上咳嗽着,一边半昏厥中,一边把刚刚被封住口鼻前喝下的水吐了出来,他在模糊的边缘挣扎着,隐约听到了唐萦的呼喊:“小愿,小愿!”   “唐萦?”   看着夕愿逐渐恢复意识正要松一口气的唐萦听到这样叫唤,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许是因为他跪坐在夕愿旁边刚好挡住了夕愿的脑袋,不然此人绝不会这么平静地叫着他名字!   唐萦不动声色地把夕愿的头抱上自己的大腿垫着,妄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人的视线,虽然知道是徒劳无功,但唐萦仍然想在所不惜地想要侥幸蒙混过去。   “林、林大人。”   唐萦微微转过头叫道,并把自己的随从招过来,吩咐道:“送苏公子回府。”   林辙看着被扔在一旁变了形的人脸面具,心中有种颇为怪异的感觉,问道:“嗯?这位公子没事吧?”   说着就走上来查看,本想让随从快点把夕愿带走,自己掩护着夕愿的唐萦忙说道:“没事,待我……”   这样的场面,怎么会逃得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林辙和唐萦两人僵持在原地。   林辙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被背着的人,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小、小愿?”   围观的人群里,有一人走了出来。他方才瞧见是林辙,本是嘲笑了一声就想离开的,谁知他还看见了唐萦,便觉得此事有蹊跷,现在看见林辙和唐萦两人僵持在那儿,他心中的怪异感也是强烈得很。等他走近,却突然听到了林辙的一声“小愿。”   这下,是三人僵持在原地了。   “林辙你说什么?”闻人飞宇冷冷地问道。   唐萦和林辙同时转头,唐萦真想在地上挖个洞带着夕愿钻进去,今天什么破日子!俩人和一堆破事都给夕愿一起碰上,真是好极了!   林辙和闻人飞宇两人像是仇人见仇人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唐萦想带着人偷偷溜走,林辙喝道:“站住!”   唐萦停下,回头冷笑道:“林大人这是命令我?凭什么?”   “你当年可是答应过我……若是寻着小愿,你会告诉我!”林辙说话时红了眼,不知是怒还是别的。   “对啊,我答应过你。”唐萦忽然显得风淡云轻。   “那他是谁!?你一直瞒着我?!”   “哦,这是我们家小苏,不是你们小愿,你认错人了。”唐萦说着便想着不管林辙了,直接走。   岂知林辙一声令下:“给我拦住他们!”   林辙的手下听令,把唐萦一行人团团围住。唐萦回头看着林辙,冷冷说道:“林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我劝你先考虑考虑清楚。”   林辙并非不知道他与燕静谦的关系,得罪了他相当于得罪了燕静谦,恐怕这点林辙再清楚不过了。   “把小愿留下!”   “萦哥?”夕愿渐渐清醒过来,他面前站直了身体,他并不知晓此刻林辙和闻人飞宇就站在他眼前,只是清醒后第一眼就见到了唐萦就叫了一声。   唐萦问道:“诶,是我。你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方才呛着水了,有些难受。”夕愿的样子看上去显然是十分不好受,唐萦只想带他赶紧离开这里。   “小愿!”   “大哥!”   此时林辙与闻人飞宇同时叫了一声!   听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唤着他,夕愿愣在远处。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只见那两个本以为永世不会再相见的人此刻就出现在他眼前,他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林辙走了过来,闻人飞宇见状也赶紧跑了过来,闻人馨语因为担心闻人飞宇追了上来,她在闻人飞宇的后头拨开人群,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愣在原地。   唐萦的随从们在唐萦的示意下挡住了林辙和闻人飞宇的步伐,林辙当官久了,不经意就摆露出一些官威来,他厉声说道:“让开!”   只是这些人既跟着唐萦,也跟着轩王的,岂会怕林辙?他们岿然不动,这场景竟是一度僵持不下。   这时,一队人马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开出一条大道来,这些人就是再想看热闹,也不敢挡这来者的路。   这队人马身着正统侍卫的盔甲,一看就知带头的是位皇室的人。   果然,燕静谦和苏阅之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来,燕静谦看见自家贤内助被强行困住,不怒而威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阅之本不想过问,可是看见一身湿漉漉的夕愿恹恹地站在那儿,心中一紧,他跳下马来,走了过去。   夕愿看到刚刚心里一直挂念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并向他快速走过来,彷徨无助的心顿时就安定了。   他推开随从的扶持,朝着那个正向他走来的人扑过去,苏阅之加快了脚步,一把接住了他,他抱住这个总是让他担忧不已的人,看向唐萦,问道:“不是有人打砸你的店而已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萦不禁翻白眼,什么叫打砸店而已,好吧好吧,夕愿没事最重要。   他答道:“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发疯,载着小愿一头扎进了湖里,呃,然后这位林大人救了他……”   苏阅之淡淡地看了一脸急切的林辙,说道:“多谢林大人救我家愿儿一命,改日登门道谢。”   说着抱着夕愿转身欲走,林辙忙喊道:“苏侯爷请留步。”   闻人飞宇不认识苏阅之,不过他认得轩王,便按兵不动地观察着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见他要带夕愿走,心里不禁也是一急,可听到林辙叫他‘苏侯爷’便想到了,此人原来就是最近被他爹提及数次的苏阅之苏侯爷!   “改日再聊。”   苏阅之岂会被他拦住,林辙就是想再上前一步,燕静谦的侍卫们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了。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阅之就这样把夕愿从他眼前带走。   唐萦也走了过来上了燕静谦的马,理都不理林辙,略带撒娇地对燕静谦说道:“今天破事真是一堆堆。”   “辛苦萦儿了,我们回府吧?”   “嗯。”   于是燕静谦又带着一大堆的人马走了,留下林辙和闻人兄妹面面相窥。   闻人馨语走到闻人飞宇身边,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刚、刚刚那个是大哥么?”   闻人飞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林辙回过头来看见闻人馨语,又一愣,叫道:“馨语。”   闻人馨语撇过头去,显然是不想理林辙。   闻人飞宇咬牙切齿地说道:“林辙林大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们闻人家的人面前,尤其是馨语!尤其是我大哥!”   林辙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第24章 怜惜   夕愿从前不是体弱的身子,可是经过这些年一系列的变故使他身体不如从前健康了。   落入冰湖,寒风侵入,使得他当晚发起高烧来。苏阅之心里慌极了,刚想让人唐萦找来,唐萦自己就出现了,他就是担心夕愿有什么情况,竟是被他‘料到’。   连夜的看护与照顾,夕愿终于在第二天退了烧。为此一夜未眠的苏阅之也不敢轻易松口气,直到夕愿悠悠醒来,他才放下心中大石,握着夕愿的手问道:“愿儿,你怎么样?”   夕愿把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说道:“好多了,对不起,害你又担心了。”   苏阅之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吻,说道:“知道我担心就好了,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不要再受伤,不要再生病了。”   夕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说道:“对不起。”   “侯爷,林辙林大人求见。”青洛进来,俯在苏阅之耳旁小声说道。   苏阅之摆摆手,答道:“不见。”   青洛知晓,便退了下去。   这时,唐萦推门进来,说道:“呀,小愿醒啦,我来看看。”   说着让苏阅之去休息一下,顺便,他和燕静谦带了几个消息来。   有唐萦在,苏阅之倒是放心一下。他拖着略感疲惫的身体来到书房,燕静谦已在此等候。   青洛端来参汤让苏阅之和燕静谦享用,苏阅之喝了两口来提提神。燕静谦说道:“昨日下手的应是两拨人。”   “打砸萦儿店里的是前些日子里与萦儿有过争执的余心远,我已叫人把他抓来问话,他不过就以为萦儿奈他不何,他才敢下的手,想给萦儿一些教训。是个蠢的。”   “至于害夕愿掉入湖中的,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怎么说?”   “我们在湖边发现了引魂香,此香在人闻来味道不大,很难被察觉,所受的影响也不大。可是马儿对这个味道相当敏感,甚至会令它们产生幻觉,所以才会发了疯冲进湖中。我们只是发现了引魂香的痕迹,却没有找到是谁下的证据。不过,我猜测……”   “是盛安。”苏阅之替他说道。   “看来咱们这位‘郡主’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啊,这可是想要了夕愿的命啊。”   “她如果真是倾心于我,当年就不会唆摆误导严焰背叛我了。何况,她要杀了夕愿,何不直接一点?”   “谁知道呢,都是我们猜测。不过这招还是高的,至少我们还没有掌握证据是她干的。若不是这引魂香来自异域,恐怕我们暂时还怀疑不到她的头上。还有,若不是萦儿见多识广,可能也发现不了那是引魂香。”燕静谦说到这里,一脸骄傲的。他的萦儿啊,就是厉害。   这时候苏阅之嘴角勾了勾,说道:“不是他见多识广,是他师父见多识广。他所有东西都是他师父教的。”   “还不是因为我聪明所以才记得住那么多东西,苏阅之你就是夸一下我会死的是吧?”唐萦推门进来,毫不避嫌地一屁股坐在燕静谦的大腿上。   燕静谦搂着他,问他要不要喝参汤,唐萦表示如果是他喂的,他就喝,燕静谦当然乐意。   只是一旁的苏阅之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说道:“等会你们帮我打发打发门口那人,我去睡会。”   那人是谁?可不就是一直徘徊在苏府门口不肯走的林辙嘛。   苏阅之回到房中,脱下外衣便躺了上床,并不要侍女们过来服侍。   本来有些迷糊的夕愿睁开眼来,见了苏阅之笑了笑,说道:“你昨晚没睡好吧,快休息一下。”   苏阅之吻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道:“愿儿最疼我。”   “只疼你一个。”夕愿靠过去,伸手抚摸苏阅之的脸庞。让苏阅之心里无以复加地想要疼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愿儿的情话真是好听。”苏阅之笑道。   “那是因为只对你讲的。”夕愿答道。   两人互相依偎,很快就双双沉入睡梦中。   门外的林辙坐等右等,等来的却是苏府的总管青洛出来告知侯爷现在在休息,不方便会客。   青洛告知他便不再理他,回身把门关上,留下林辙与他的随从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末了,林辙把随从也挥走,剩他一人独自在门外等候。   过了不知多久,苏府的大门又被打开了,林辙一喜,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原来是燕静谦与唐萦二人。   林辙赶忙行礼:“见过王爷。”   燕静谦似笑非笑地应道:“林大人。”   燕静谦这人,平时里大概只有两种表情。放松的怡然,这是对着信任的人。似笑非笑,要么是对着陌生人,要么是对着讨厌的人。   唐萦当然知道,今天的林辙属于后者。   林辙自己也知道,因为昨日自己的举动,彻底得罪了这位轩王,而昨日一举,既得罪了王爷,也挽不回夕愿。   林辙唯有独自一人苦笑。   唐萦示意燕静谦先上马车,他有话单独与林辙说,燕静谦会意,便依唐萦之言。   “林大人。”唐萦与燕静谦处久了,似笑非笑这一套信手拈来。   “云墨。”林辙苦笑着,叫道。   “嗬,昨天不是还叫我唐萦么?”   “昨日是我无礼了,我给云墨赔罪。”说着林辙便对着唐萦深深一鞠躬。   唐萦摆摆手说道:“诶诶,千万别。我可受不起林大人的礼。”   “你还在这儿徘徊,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是来这儿找小愿的?”   “正是。云墨,我可否问你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小愿的?”林辙问道。   “他离开云安没多久后。”唐萦如实回答。   “那、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那时候我拜托了你,你明明答应我……”   “林大人,不知你是否清楚当初小愿因何那么仓皇无措地逃离云安?”唐萦不想与他废话,直接问道。   “我……我起先不知。后来我去问了从前服侍小愿的侍女鸢蓝。”林辙说到此处,心里便疼痛了起来。   “那你是觉得他是真的侮辱了府里的小厮?”   “不!绝不可能!我知道的小愿,他从小天真又善良……”   “是啊!他天真善良,他就是一个单纯的人。我当初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明明彼此对彼此有意,你为何又要娶他的妹妹!”唐萦气笑了,笑着说道。   “我……”   “林大人,小愿对我说过,你和他妹妹的婚约一早已有。你非但没告诉他,在与他相处时还对他那般亲昵,这个不是他告诉我的,而是我亲眼所见。我不知你有心或无心,你心里明明是对他有意,为何你不承认?”唐萦从他得知夕愿离开云安的原因后就开始对林辙疏远,林辙也许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的逃避令他很鄙夷,若是他真的与夕愿妹妹成亲,那他连夕愿的妹妹也一起害了!   “你可知当年他出事时,他府里的那些老娘们连带着质疑你,质疑你是否和小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小愿为了袒护你,甘愿撒谎说是自己去骚扰你的,与你没有别的关系,他父亲一气之下将他打成重伤,你该看看那时候他究竟伤得有多重!整整卧床三个月,林辙你可知他当年承受了什么痛苦!你不知道!”   其实唐萦有些事情并没有完全告诉夕愿,就是唐萦为何一直都那么珍惜他。   因为夕愿的一厢情愿,单纯善良与当年少年的唐萦何其相似,自己早年与燕静谦历经坎坷才有今日恩爱,唐萦不愿看到与他这样相似,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一腔真心的一个人也这么痛苦,所以他索性答应夕愿隐瞒林辙,处处照顾夕愿。到后来苏阅之对夕愿动了心,他又竭尽所能去把他们凑成一对,所幸,他们真的成一对了,还是那样般配与契合。   林辙揪着自己的衣襟,泫然欲泣,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萦知道林辙在后来不但认清了自己的真心,曾有一段时间发了疯一样地寻找夕愿。还亲手毁了自己与闻人馨语的婚约,彻底得罪了闻人家的人。可惜,太迟了……若真心没有及时抓住,错过了就错过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没有了挽回的机会了。   有些人或许很幸运,尚可回头挽救一切。可有些人不那么幸运,终是悔极一生。   爱恨离别只会教人懂得一个道理,缘分只有及时抓住,方可此生无悔。   唐萦不再理会林辙,留他独自一人在风中哭泣也好,悔恨也好。   与他无关了。   他气呼呼地上了马车,燕静谦在听了他一番激昂的发言后难得安静。   忽然,唐萦一屁股地挪到燕静谦的大腿上,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说道:“我们来做吧。”   燕静谦一愣,失笑道:“现在?”   说着唐萦就开始解开他的腰带,扒拉他的衣襟,手向下摸去……   他咬着燕静谦的唇瓣说道:“对,就现在。”   燕静谦知唐萦是想起了他们从前的事,因为他也是。   他们也有过年少轻狂对爱恨情仇执着过,着魔过的时候。   因为两人始终相爱,所以即使一路跌跌撞撞,即使两人都受过伤但也始终没放弃过彼此。   直到今天,他们终是得以修成正果。   燕静谦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们回府再做吧,没有香膏你会受伤的。”   唐萦侧头,轻轻咬了一口燕静谦的喉结,又用舌尖打圈地舔了舔燕静谦的颈侧,然后咬住他的耳垂。   他用充满了诱惑的声音在燕静谦的耳旁说道:“我不在乎。”   燕静谦眸色骤然变深,大手用力把唐萦纤细的腰身一收,另一只手拔掉他头顶的发簪,发冠掉落在马车里,随之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两双手都迫不及待地撕扯着对方的衣襟。燕静谦一口用力地咬在唐萦露出的锁骨上,着魔般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唐萦吃痛闷哼,燕静谦在他锁骨处、颈侧烫下一个个专属于他燕静谦的印记,透露着如狼似虎般的饥饿感,以示主动权的转换。   马车外,风声呼呼,却早已不如寒冬那般刺骨,道路两旁的柳枝上有那么一两点微不可见的嫩绿,原来早春不知何时早已偷偷降临。 第25章 暖阳   夕愿这一病,又过了好些天。   这天天气暖和,阳光正好,苏阅之去上早朝尚未回来,夕愿便让人搬了一张藤椅放置在院子里,他本想晒晒太阳等着苏阅之回来的,谁知这一坐,就这样睡着了。   小镜见状赶紧找来毯子给他盖上,侍女们也纷纷放轻了脚步。   夕愿在苏府中的这些日子,不用他们的侯爷多说,大家已然都知道夕愿便是他们的‘侯爷夫人’。   而府中没有人有任何意见,虽然平日里侯爷说一不二大家就算是有意见也是不敢说的,但是夕愿与人为善,苏府中上下都真心喜欢他,从一开始就当他是苏府的半个主人看待。   苏阅之每天下了早朝就匆匆往府里赶,许多官员猜他是否金屋藏娇,据说连皇帝都开始打听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而林辙天天想找他谈话,苏阅之却天天都不理他,瞧着林辙就挺令人尴尬的。   今天苏阅之赶回府中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夕愿半躺在藤椅上等他等到睡着了的模样。   苍天大地,他苏阅之的心都要化掉了。   他从前不知情爱为何物,天性淡漠,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一个人爱到如此无法自拔的地步。   苏阅之示意仆人们不要出声,不必对他行礼了,他回了屋把官服换下,换了一身平时穿的便服,显得随意又温和。   小镜得了令,去通知厨房该准备午膳了。通知完了,在路上见了青洛,便像小尾巴一样,青洛去哪,他就跟着去哪。嘴里还碎碎唠叨着:“我觉得主人变了好多呐。”   “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我记得主人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我还记得,在府中我最害怕的人就是主人了。”   “可此行主人回来身边多了位闻人公子后……”   “主人变得好温和,嘴角竟然一直会带着浅浅的笑。”   “而且对着公子的时候真的好温柔,简直和从前的主人判若两人!”   青洛回过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就你话多。”   小镜摸摸被敲过的地方,嘻嘻笑着,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青洛你不这样觉得吗?”   苏府里的仆人除了小镜,没人敢直呼青洛的名字。   “公子和侯爷是定了终身的人,公子必定是侯爷心中最重要,最珍惜的人。我们做下人的,主子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懂了吗?”青洛说道。   小镜撇嘴答道:“不是很懂。”   青洛轻笑一声,摸摸他的头,说道:“以后你会懂的。”   自从那天与夕愿重逢后的林辙,不仅每次上早朝后都想与苏阅之搭话,而且也几乎每天都会来苏府门口报到求见,苏阅之明白夕愿必须和林辙做一个了断,但眼下夕愿身体未好,他并不想夕愿再添麻烦。   而虽然唐萦没有对林辙提及夕愿与苏阅之的关系,可是,从那天夕愿见了苏阅之的反应,和苏阅之对他的态度,林辙便知……   今日也不例外,早朝过后不久,林辙又来求见。   苏阅之本想和往常一样不见时,突然改变了注意,让人放他进来,并打算留他一起用午膳。   林辙本来得知今天苏侯爷终于肯接见他,甚是欣喜,直到他跟着仆人进来时,才知道,也许并非是苏阅之心情好了才放他进来的   他随着仆人的引见来到苏阅之他们所在的院子,可林辙的脚步却停在了游廊那里,怎么都挪不动了。   夕愿熟睡在藤摇椅上,苏阅之守候在旁,为他盖好毯子,为他遮住太阳,为他拂去贴在脸上的发丝,食指来回摩挲他的脸庞,仿佛对待绝世珍宝一样的眼神,苏阅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爱怜之意,全部都倾注在了身旁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的人。   这时,苏阅之才抬头看向林辙,向他招了招手。   林辙这才走过去,苏阅之低声对他说:“林大人来了,请坐。”   示意林辙坐在一旁。   苏阅之一边煮茶,一边说道:“怠慢了林大人这些天着实不好意思,因为愿儿身体一直不适,不便被打扰,只有这样了。多有怠慢,还请林大人多多包涵。”   林辙闻言,艰涩地回了一句:“怎么会……”   他们两人聊天,苏阅之却倒了三杯茶。   苏阅之对林辙说到:“我想,愿儿也一定也有话要对林大人说,不如林大人就留下用午膳吧,我已叫厨房准备了。”   苏阅之一说完,旁边待命的侍女立刻会意,去通知厨房再做几个菜。   夕愿在阳光底下睡得十分舒服,直到到了接近午膳时,他才醒来。苏阅之觉得他晒晒太阳也是好的,于是一直没有去吵醒他,并且取了一块丝巾来轻轻搭在了夕愿的眼上,让他不必被这阳光刺眼,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他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脸上怎么有块东西,就伸手抓了下来,苏阅之见他醒了,拿起刚刚的第三杯茶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凉了,便又往里面倒了些热的,再尝一口,这他才满意。   他扶着夕愿慢慢坐起来,看夕愿睡眼惺忪的模样百看不厌,觉得他十分可爱,他笑道:“愿儿醒了,可要喝水?”   夕愿此时根本没注意有客人在旁,呆呆地点了点头。苏阅之就把刚刚尝过的茶水递到他嘴边,夕愿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嘬着。   林辙忽然从心底由然生出一股心灰意冷的挫败感。   错过了,是他的过错。如今才想要来挽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待夕愿喝完了,苏阅之才告诉他:“林辙林大人来看你了。”   若夕愿还喝着水,此刻必定呛着了。苏阅之就是这么贴心地知道这一点,所以特地等他喝完水才和他说。   此时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希望是苏阅之开的玩笑,岂知林辙本人就在他面前正盯着他看。   已经三年没有交集的故人忽然出现在此,夕愿不可避免地有些不自然,他僵硬地叫道:“辙……林大人。”   林辙苦笑,竟是连‘辙哥’都叫不出口了么,他说道:“小愿。”   也许是林辙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夕愿根本就没有组织好言语,他的确是有话想对林辙说,可现在却因为没有准备好,一时间也没有说什么。   林辙应邀留下用膳,这一顿饭中,他们三人甚是安静,安静得令人有些不耐。   倒是苏阅之,他平时就很少让仆人伺候夕愿吃饭,今天就更不让了。因为平时几乎都是他亲力亲为,今天就更是全程伺候了。   饭前给夕愿盛了小半碗汤,吹得不烫嘴了让夕愿喝下。然后给他盛饭,给他夹菜,让他别顾着吃素的,也要吃点肉的。   而作为主人,这次对客人也没有怠慢,他伺候夕愿吃饭的同时,也不停地让一旁的侍女伺候林辙,林辙虽然客气说不用,可是到底是苏阅之的侍女,那当然是听苏阅之的话了。   一顿饭下来,林辙竟是坐如针毡。   苏阅之本是真打算夕愿有什么话对林辙说赶紧说的,他以后都不想夕愿再见此人的,可是夕愿今日好像并无要与林辙谈话的兴致,苏阅之当然不会勉强了,而且林辙也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于是吃过饭后,林辙说要回府了,苏阅之与他客气了两句也没多挽留他。   夕愿并没有送他出门   而苏阅之送他出门时,倒是与他开门见山地说了几句。   “林大人,愿儿今日状态不佳,改日他若是想与你谈话了,我会派人通知你。”言下之意不就是,不必再来苏府了,这里不是那么地欢迎你。   “今日我所做的一切是想告诉林大人,林大人能给愿儿的我也能给,林大人不能给愿儿的我还是能给。”   林辙有些动容,他是很不甘心,可他却……   “我……只希望侯爷不会辜负小愿。”   苏阅之看着林辙,认真又坚定地说道:“林辙,我可以告诉你。如若愿儿现在要我的命,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我的命,是属于他的。”   苏阅之的一切,都是闻人夕愿的。   林辙黯然离去,苏阅之关上大门,好走不送。   谁知他一转身,便看到了夕愿就站在他身后。   夕愿笑着对他说:“我怎么会要你的命,没有了你,你要我怎敢独活在这世上?”   苏阅之走过去抱住他,说道:“愿儿,我也不是随口说说。愿儿要我的命,我就给。”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夕愿回抱住他,说道:“你是属于我的,你要陪我到白首。”   “好,愿儿也要陪我到白首,说好了。”   “说好了。” 第26章 无言   云安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路边摊贩的吆喝,街上行人的谈笑,无一不代表了皇城的繁荣,现世的安稳。   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在这吵闹的街上一点也不突出,却在车内坐着的人耳里是那么清晰。   林辙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不知在想着什么,面无表情,却又像是黯然神伤。   马车忽然停下,车外有人说道:“林大人,到了。”   林辙在车里迟疑了一会,然后才慢慢掀起车幔,走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写着‘南楼’的牌匾就在他头顶,三年没来,这里的生意却依然红火。南楼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谁都知变的是人心。   林辙忽然踌躇不敢上前,向来果断干脆的他,此刻心中竟是犹豫不决,甚至生出了一股害怕的情绪。   仿佛再向前踏出一步,他便万劫不复。   “请、请问是林辙林大人吗?”   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他抬眼看向面前这个有些腼腆的少年,他虽腼腆,可目光却是非常明亮的,是一目了然的纯粹与澄澈。   就像当年那个少年看着他时的那双眼睛。   林辙点点头,那少年对着他似乎有些敬畏而不敢怠慢,他紧张地说道:“请、请随我来,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   林辙恍惚,原来这是夕愿的小厮么。   林辙跟着小镜往楼上走,一步一阶恍如昨日。   小镜把林辙领到厢房前,并没有为林辙打开房门,而是对他说道:“大人,到了。”说完便退到一旁静候。   林辙悄悄做了几番挣扎,才敢缓缓地推开门。   那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他,身姿略显单薄但挺拔。   那是他曾熟悉的闻人夕愿,却也是已经不再熟悉的闻人夕愿。   夕愿站在窗前,一手扶着窗沿,一手举着酒樽,安静地看着楼下热闹街道。   他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后,便回过头来,公子容貌,世无双,是温润如玉,是灼灼其华。   他见是林辙竟没有尴尬与不安,像是见到往常的普通朋友般浅笑说道:“辙哥,你来了。”   听到这声熟悉的“辙哥”,令林辙有种仿佛一切还在昨日的错觉。   然而到底是自欺欺人,可怜得很。   林辙应夕愿之邀,今日赶来南楼一聚。   前些天是他拼命想要见到夕愿,想要和他解释一切。可是那日在苏阅之有意无意地示意之下,他才惊觉,自己早已失去了那样的资格。   夕愿约他今日相见,他竟然有些不敢来了……   夕愿招呼他坐下,说道:“想不到南楼一点都没变,令人好生怀念。”   “假如现在是夏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叫上一碗绿豆汤。当然,是要请辙哥喝的。”绿豆性寒,唐萦嘱咐他尽量少吃这样的东西。   夕愿把温好的酒给林辙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对林辙说道:“我们来喝一杯吧,辙哥。”   林辙抬手与他碰杯,一口喝下,这酒浓而不烈,润口回甘。   “你像是有些变了。”林辙对夕愿说道。   夕愿反问:“有吗?”   是的,变得沉稳,变得比以前更温和了。林辙无声答道。   “辙哥这些年过得好吗?与馨语成亲了吧?”夕愿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问,孩儿多大了。   可是林辙却说道:“这些年过得不好,我与闻人家的婚约已经被毁掉了。”   夕愿诧异,他并不知道林辙毁婚约的事情,于是问道:“为何?”   林辙对上夕愿的眼睛,无言以对。   夕愿任由他看着自己,并没有退缩,林辙知他已经会意,却没有对他作出任何回应,林辙该知,是自己咎由自取。   “那你呢?小愿,这几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夕愿一笑,说道:“很好,离开闻人府,离开云安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阅之,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夕愿对他当年离开时的难堪与重伤只字不提,对他的袒护也只字不提,林辙的眼眶竟然开始发热,鼻子开始发酸。   “你离开不久后,我本是要与你妹妹成亲的。临近成亲的时候,是我突然退婚,闻人家与林家从此决裂,你弟弟和妹妹都对我恨之入骨。我也知我罪孽深重,无颜再面对你,面对闻人家的人……”林辙忏悔着,痛苦着。   夕愿听了,却是冷静地说道:“辙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真正对不起的人是馨语。馨语喜欢你多年,知道自己要嫁给你的时候欣喜若狂,你答应了娶她却在成婚前夕反悔、抛弃她,你可知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我……我欺骗自己,我不爱她。我爱的人是……”林辙差点要说出口之际,夕愿打断他说道:“你不爱她,当初何必答应要娶她?”   “辙哥,既然没有的事,一开始就不该让其发生。无论于我,于你,于馨语,我们三人都受过累累伤痕,到底是为了什么?”夕愿苦笑道。   “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不该欺骗自己,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内心,都是我的错!”林辙提高了声音说道,情绪开始有些失控。   夕愿站起来,转过身负手而立。   他不能说全是林辙的错,他们都有错,或者说是,上天做了错的安排。   待林辙稍稍平静了气息,夕愿也沉默够了。夕愿转过身,一手抬起袖子,一手取出热水中的酒壶给林辙倒酒,说道:“往事再提多说无益。我们都该放下过去,好好活在当下。”   忽然,林辙紧紧握住了夕愿倒酒的那只手,目眦尽裂地瞪着他的手腕,他颤着声音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夕愿见他忽然哆嗦成那样,还以为怎么了。   顺着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忽然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猛地抽回手,说道:“辙哥,别误会,这是一个意外。”   “我不信,我不信!”   “当年你重伤离城,为了袒护我你受尽伤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竟然,你竟然还……”林辙忽然捂住自己的脸,异常激动。   他是误以为夕愿为他神伤竟对自己自残。   林辙前面说的那些,夕愿尚可勉强承认。可是后面那个,夕愿真是冤到无话可说,真是让林辙误会大了。   他温言劝道:“辙哥,这真是误会。你先听我说……”   然后他把为了救中毒的苏阅之所以割腕喂血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林辙听了半信半疑,夕愿无奈道:“刚离开云安的那段时日的确有些难过,不过幸好有阅之的陪伴……”   林辙听了,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林辙尝试着,颤抖着说道:“小愿,我……”   夕愿打断道:“辙哥,有些事情或许不说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年无论我有多傻,还请你原谅。谢谢你从小一直对我那么照顾,我该珍惜的。”   “可是,辙哥。这些年来,若不是有阅之在,你今天或许就见不到我了。我不能没有他,而他也不能没有我。”   “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倘若说出来,我可能连一声‘辙哥’也叫不出口了。我希望我们往后再能相见,如同兄弟般。”   往事重重,还请君放下。   平生思量,还请君忘却。   夕愿与林辙道别,捎上一直守在门口的小镜,默然离去。   夕愿离开后,林辙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无声哭泣,泪流满面。   当年夕愿没能说出口的话,今天的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一别经年,往事流连,何人神伤,何人在唱:   年年岁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欲说还休。   花可重开,年少不再,风雨疏狂,浮生若梦。   ……   夕愿匆匆赶回府中,匆匆地回到他和苏阅之住的主院落里。他看到苏阅之坐在桌旁拿起一块点心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皱了皱眉头。   夕愿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苏阅之不喜欢那么香甜的点心,可是夕愿喜欢。为了他,苏阅之总是会叫厨房备些别样香甜的小点心,让他饿的时候可以吃上几块。   他扑过去,从苏阅之的背后搂住了他,笑道:“我回来了。”   “噢?这不是苏小愿么?出去野了这么久终于肯回来了?”苏阅之佯装不快地说道。   “谁是苏小愿?不认识!”夕愿说道。   苏阅之伸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说道:“苏小愿,苏小愿,你都要嫁给我了,当然要改姓。”   夕愿双手捧着苏阅之那英俊的脸庞,看他的眼眸情深似海,便忍不住亲了一口他,亲在眼角处。他说道:“为什么是你娶我而不是我娶你?虽然现在我没有钱,可是我可以找萦哥借,不如你先随我姓,叫闻人阅之好了,嗯,真是好听。”   苏阅之沉溺在他投入了全身心的爱意中,满眼宠溺,说道:“好好,都随你,我的夫君。”   “嘻,你也是我的夫君。” 第27章 馨语   春寒未尽,微风轻拂,杨柳依依,千丝万缕犹似雨,似是梦中却非梦。   夕愿与唐萦并肩走着,带着小镜和几个随从。他们信步游堤,优哉游哉显得十分惬意。初春游湖的人多,而人群中多是青年男女,或结伴而行,或成双而行。   “见忆湖的景色依然这样美,今日得以重游此地,我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这里。”夕愿对唐萦说道。   唐萦笑道:“你离开也不过三年多,纵观人生百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呢。”   “可对我来说,恍若隔世。”   本想永远离开这里的他,想不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跟你出来闲逛,你就非要把话往沉重里说是吧?”唐萦没好气地说道。   夕愿笑道:“哪里,不过就是感慨一下,我不说了好吧?萦哥。”   唐萦哪里真是嫌弃他,回答道:“那还差不多。”   可是随后他们聊的话题不过是自家那两位天天忙得不了的大人物。要么一会儿谦虚,要么一会儿比较,也总不会腻的。   正当他们走得差不多了,正想离开这里找一块地方歇息吃饭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人夕愿?”   夕愿循声望去,也是一愣,虽然三年多未见,可夕愿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宁博!”   宁博是昔日里与夕愿玩的较要好的朋友,当年不堪地匆匆离开云安,夕愿与他一干‘纨绔子弟’朋友们皆是不辞而别,而他回云安这些日子也还未曾找过他们,一是过去这么久,他们未必还当他是朋友。二是不知他们是否听说了他当初离开云安的原因,如果听说了,那就肯定不会再当他是朋友了。毕竟大多都是酒肉之交。   “你!你回来了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宁博见到夕愿显然是很高兴,那种好友久别重逢的高兴。   “你何时回来的?这些年你去了哪儿?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知一声啊,好歹我们是朋友,送送你呀!”宁博连珠炮似的说道。   夕愿不曾想过他回到云安城还会有人待他这般热情,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但对于他当年离开这里的原因难以启齿,便说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再细细与你说来?”   没想到宁博却面露难色,说道:“诶,今儿见着你我是着实高兴。可是刚刚府中来人告诉我我娘子身体不适,我得赶回府中看看她。”   夕愿一脸惊喜地说道:“你都成亲了?”   “可不是!你说你怎么就这样不辞而别,连让我请你喝喜酒的机会都不给!”宁博惋惜地说道。   “是我不对,那你赶紧回去看你夫人,我改日登门道歉。”夕愿知道此时不宜闲聊太多,见宁博神色确实焦急,想必是十分疼爱他的娘子的,没想到当初的‘浪荡子’成了亲后性情都大转变了。   “那可说好了啊,我等着你。”宁博说道,然后才意识到夕愿有同行的人,正准备给二人同时道别,看到是唐萦后一愣。   原本他第一眼是瞧见了夕愿,惊喜非常的。对他身旁的人没有多加留意,一看竟是认识的人。   第一眼看到唐萦的人都会觉得十分惊艳,更何况是与五王爷燕静谦有牵扯的人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了,所以宁博还记得唐萦。   可是他的愣只消片刻,随后说道:“那夕愿,唐公子,宁某先行告辞,改日再会!”   夕愿与唐萦点点头,宁博就继续急匆匆地走了。   唐萦问夕愿道:“你的老朋友?”   夕愿点头答是。   唐萦继续问道:“他怎么认识我?”在他印象中,不曾记得自己与这个人有过交集。   夕愿回想了一向为何宁博会认识唐萦,想到当初的缘由不由得一笑。   “笑什么?”唐萦问道。   “想到了我当初是怎么认识萦哥的。”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正是在这见忆湖上,你的船与我们的船很近,你在船上弹琴,我们欣赏,都叹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的男子呢?都猜你是不是女扮男装。那会宁博正是和我一块儿的。”   唐萦生气,说道:“女扮男装?你们什么眼睛?”   夕愿与他一边走着一边笑着,回忆起当年那些‘荒唐笑话’,令人好生怀念的。   可当他正开心的时候,却又是遇到一个‘故人’,可这个故人却令他的笑戛然而止。   唐萦察觉有异,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妙龄女子带着一位侍女也正在游湖。她身着水绿的轻纱襦裙,身姿曼妙,正值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华。   她是闻人馨语,夕愿的妹妹,林辙曾经打算娶过门的女子。而跟着闻人馨语的侍女也是夕愿熟悉的故人,鸢蓝,从前唯一一个愿意对他照顾有加的小侍女。   闻人馨语本是面露笑意地与鸢蓝边走着,边小声说话的。她察觉她面前似乎有人正驻足看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夕愿,她那离家许久的大哥,也是一愣。   两人就这样相望着,竟一时无语。   唐萦问道:“要继续走吗?”   “萦哥,你先去吃饭的地方坐坐吧,我与她说几句话就来。”夕愿说道。   唐萦挑眉,说道:“行。有麻烦让人来告知我。”   夕愿闻言失笑道:“能有何麻烦,萦哥你多虑了。”   唐萦对闻人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会这样说也是怕闻人馨语为难夕愿。唐萦离开后,夕愿便走到闻人馨语跟前,与她打招呼道:“馨语。”   没有预料中的尴尬与嫌恶,闻人馨语面对着闻人夕愿虽然没有别样的惊喜,但是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平静地叫道:“大哥。”   夕愿没想到,闻人馨语还愿意叫他大哥。   “大少爷!”跟着闻人馨语的鸢蓝见到夕愿显然很激动,欲言又止的。   “鸢蓝!”夕愿何尝不是,云安城中让他记挂的人不多,鸢蓝是其中一个。   “馨语……近年可好?”其实这话夕愿是难于问出口的,林辙悔婚,不是他的错,但与他有关系。   可令夕愿出乎意料的是,闻人馨语似乎对他没有多恨,对于当年的事没有多羞于启齿,说道:“算是好的,大哥呢?”   “我也算过得去,今儿你怎么一人出来了?飞宇呢?臻媛呢?”夕愿问道。   闻人馨语迟疑了一下,说道:“二哥有别的事要忙,至于臻媛……二哥还不曾告诉你吧?”   夕愿一愣,问道:“什么?”   夕愿陪闻人馨语又在这绿堤上走了一圈,在闻人馨语的告知下才知道,原来当年他离了闻人府不久后,闻人飞宇一直坚信夕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于是把事情调查了一番。最后通过威逼利诱等,那个被‘侮辱’了的小厮招供,原来一切都是二夫人一手策划的,也就是闻人臻媛的母亲。那日闻人臻媛偷听到了闻人馨语和夕愿之间的对话,发现了夕愿竟然喜欢着林辙的这个令人震惊的事情。于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而二夫人妒忌闻人馨语要嫁给林辙,也看夕愿不顺眼很久了,所以才生了这歹毒主意。闻人见国,也就是夕愿的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本是要一纸休书把二夫人赶出府外的。在闻人臻媛与她的亲弟弟的苦苦哀求下,他们的生母二夫人才没有被赶出府外,可是却从原来的院子搬到与下人们住的地方相邻的院子,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样再入不了闻人家主的眼。   而闻人臻媛与弟弟因为受到母亲的牵连,从那时起也不受闻人见国的重视了。   闻人见国对夕愿的事感到愧疚,曾下了重金为求找到他,可是这几年来夕愿一直都杳无音信,即使是重金,也找不回来了。   听到这里,夕愿一时无言,不知可以作何感想。   “那父亲,最近如何?”夕愿问道。   闻人馨语看了他一眼,答道:“并不是很好,父亲今年身体变得差了些。大哥,虽然我们不能强求你,但是如果你愿意,你找个时间回家中看看他吧,他也是记挂你的。”   夕愿点点头。   离开云安城这些年,他从未想过自己原来一早就被还了清白了。   他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哥哥飞宇。”   闻人馨语说道:“你也是我大哥啊……”   夕愿问道:“你不怪我?不恨我?”   闻人馨语说道:“为何?若你是说林辙悔婚一事,那我也该和大哥道歉。”   夕愿不敢相信。   “从前我娘亲不许我与二哥和你亲近,所以虽然我们并不讨厌你甚至想亲近你,但是母亲的话我们又不敢不听,你没想到吧?”闻人馨语竟是苦笑道。   “我总觉得,闻人家欠你,而且欠了许多。”   夕愿闻言,摇摇头。   “我那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我要道歉,对不起,大哥。”闻人馨语说道。   “什么?”   “我发现你喜欢林辙的时候,我的确很讨厌你的。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他。”   “所以我得知我们有婚约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也忍不住想让你知道,好让你离他远一点。那时候我说的话很难听,对不起,大哥。”闻人馨语说道。   夕愿却是没料到闻人馨语会这样跟他道歉,说道:“不,你没有做错。”   “可是当他提出要悔婚的时候,我猛然醒悟,原来他也是喜欢你的。那时候我心里想到的竟然不是恨你,而是林辙。”   “他喜欢你,却为何答应我们的婚事?在邻近成亲之时,他给了我这样美好虚幻的许诺,却又狠狠地亲手毁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那样对我?”闻人馨语提起这事时还是保留着那时伤心的情绪。   夕愿迟疑地抬起手来想要摸一下她的头安慰一下,手抬起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地放在她的头上,轻抚了一下。   闻人馨语一愣。   然后继续说道:“奇怪好笑的是,我竟然没有为此神伤多久。反而觉得他此人不值我这样,在我心里他就是无耻小人,害我名声有损,还间接害你离开闻人府,离开云安。我恨他,我真是恨死他了。也许一开始,我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欢他吧。”   “小的时候,你就对我们两兄妹很温柔,我们一直记着。你走后我和二哥都经常回想道小时候的事情……”   “你现在……还会和林辙在一起么?”闻人馨语问道。   夕愿闻言摇头,说道:“不会了。我现在已有心爱的人陪伴,不会再回首过去的了。”   闻人馨语迟疑了一下,问道:“是那日接你走的苏侯爷么?”   “哪日?”夕愿奇怪问道。   “那日你不慎落水,那位和五王爷一道出现的苏侯爷,是二哥告诉我的。后来二哥多次去侯爷府中想见你,可是苏侯爷根本不理二哥。”闻人馨语说道。   夕愿对此事完全不知,他倒不会怪苏阅之,因为在今日遇见闻人馨语之前,他的确是不想见到闻人府的任何人的。   “是他。”夕愿大方承认。   “那……那就好,我那天见他对你如此重视,应当是不会委屈你的。”闻人馨语说道。   “你……不会介意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么?”夕愿问道。   闻人馨语摇摇头,说道:“我不认为那是坏事。”   夕愿听了,笑了笑。今日一见,他十分高兴,觉得不枉此见,不枉此谈。   “馨语,谢谢你。”夕愿笑着说道。   闻人馨语反倒是羞了,她的脸蛋红了起来,说道:“谢,谢什么?我不过实话实说。”   他拍拍闻人馨语的脑袋,说道:“刚刚那位唐公子正等着我。我改日请你和飞宇出来吃饭,要赏脸呀。然后挑个日子,我……随你们回闻人府看看爹。”   闻人馨语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发亮,她很是高兴,却隐忍着。她说道:“真的吗?”   夕愿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28章 双珠   “阅之!”夕愿走进书房中,唤道。   苏阅之翻着案上的书,头也不抬地答道:“嗯?”   “给我银子,我要出门请我弟弟和妹妹吃饭。”夕愿说道。   苏阅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已走到身边的人,说道:“你今日不陪我用膳?”   话中有些委屈,夕愿竟然听出来了,他觉得十分好笑,想不到一向威严的苏侯爷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夕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晚上回来陪你。”   那天与闻人馨语长谈一番后,回到府中的他就和苏阅之提起了这件事。他虽没说什么,也依然不是很喜欢闻人府的人,但见夕愿当年受的冤屈终于洗清了也很欣慰。   本来他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会让闻人府的人见到夕愿,更不会让他们骚扰夕愿的。但见夕愿终于放下了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大石,便也松了口了。   “还晚上才回来?”苏阅之问道。   夕愿简直要笑死,他搂着他多亲了两口,说道:“吃过饭就回来,好吧?”   苏阅之点点头,表示这还差不多。   可他又说道:“若我不给你银子,你就去不成了。”   “嗯?那我可以和萦哥预支工钱,毕竟我现在跟他学做生意,总会有银子赚的吧?”夕愿一副你难我不倒的样子。   苏阅之好笑,一把把他拉过,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扶着他的后颈,把他喋喋不休的嘴堵住,狠狠地将其□□了一番。最后他在两人不均匀的呼吸中脸贴着脸,咬着夕愿泛红的耳朵说道:“还有一个方法,肉偿。”   夕愿头靠在他肩膀上,红了脸。   其实哪里是银子引发的问题,不过都是情趣。   想着今天早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交流’,夕愿的嘴角就噙着笑意。眼前来了人他也没反应过来。   “大哥。”   “大哥。”   异口同声的叫唤使他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闻人飞宇和闻人馨语。他笑着说道:“都来啦?快坐下,我已经让小二上菜了。”   结果菜一上,他们两兄妹都一脸感动。夕愿见他们神情有异,还以为菜式不合他们口味,便说道:“怎么了?不合口味吗,那再点。”   闻人飞宇赶紧说道:“不,不是的,大哥。我们两个都喜欢吃的东西没想到大哥还记着。”   特别是那两样小点心,藕粉桂花糕和胭脂凉糕。他们俩从小就爱吃,到现在也依然,小时候夕愿对他俩就挺好,爱吃的都让给他们吃,只不过后来他们的母亲对他们越来越严厉,越来越不喜欢他们和夕愿在一起玩。年纪长了,隔阂就越大了,到了后来几乎都没怎么交流,然而没想到夕愿竟然还记得。   教人怎样不感动?   其实并非是夕愿刻意记得,他说道:“那时候我们感情还算挺好的,毕竟都是儿时里珍稀的回忆,就烙在心上了。”   一顿饭下来,三人聊了许多。全然不提往日里不快的事情,可以说是其乐融融了。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边用膳,忽闻楼下一阵吵杂的声音,便同时往楼下看去。只见楼下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而且打扮穿着各异,多有异域风情,并非少许,而是扎堆出现的。   “云安城何时多了这么多异域人士?”闻人馨语问道。   “听说最近云安城要召开武林大会,这些人恐怕都是来参加的。”夕愿出门前就听苏阅之说了,苏阅之嘱咐他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而且从马车坠湖这事以后,夕愿每回出门,即使和唐萦一起,苏阅之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他。   不过苏阅之没和夕愿说的是,他已经从矢汴叫了两个熟人回来,专门跟着夕愿保护夕愿的,算算日程,也快到了。   “他们也想通过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恐怕别有用心吧。”闻人飞宇接着说道。   夕愿品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道:“这个恐怕轮不到我们操心了,再说了我们也多得是能人异士,我们要对他们有信心。”   两兄妹附和点头。   吃过饭后,夕愿遵守诺言,没有多闲逛直接回了苏府。不过在临别之前,他也和那对亲兄妹约好了,下次再一起出来,再约个时间回闻人府看看他爹,至于其他人,夕愿觉得自己就不必想太多了。   而当他回到苏府时,竟然见到了两个不见多日十分想念的人。她们看到了夕愿竟是一致高兴地扑过来。   “公子!”   “公子!”   这两人是谁?这两人便是夕愿在矢汴时对夕愿处处照顾的小侍女,虹梨和绿悠。   虹梨较为收敛和腼腆,她跑到夕愿面前只是一脸兴奋地叫着他。   而绿悠较为胆大与开朗,她亲昵地挽着夕愿的胳膊,说道:“公子!怎么才回来,我和虹梨可想你啦!”   夕愿见到她们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他惊喜地问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我们?”绿悠转过头和虹梨对视一笑,说道:“我们是被主人叫回来保护公子你的呀!”   夕愿诧异得好笑,说道:“你们?我哪儿需要你们来保护,我来保护你们还差不多。”   “公子你是没见过我们使武功的时候吧?”绿悠不满地嘟着嘴说道。   “你们还会武功?”这夕愿还真不知道,要知道想当初捉虫子那事还历历在目。“可当初连一条小小的虫子都能把你们吓得花容失色……”   “诶诶,公子这你就不对了,我们只是怕虫子而已,你不能一概而论。虹梨你说对吧!”   虹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主人说了,最近云安城将会涌入大量的异域人士,鱼龙混杂的。主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不能时时将你带在身边,所以特地把我们两个叫来保护你的。”   夕愿感到十分窘迫,因为这样好像太过夸张了。   “我们可是一个能打十个的呢,不信改天给你露两手。”绿悠兴冲冲地说道。   夕愿哭笑不得,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们两个小姑娘为了保护他大打出手的模样。   这时苏阅之从院子那边走过来,见夕愿回来了,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眼含笑意。   粘着夕愿的两个小侍女倏地离他两尺远,恭敬地对着苏阅之唤道:“主人。”   “阅之!”夕愿一把扑过去双手环抱住苏阅之,反正如同苏阅之一开始明了的告知了大家,这府里上上下下都默认地把夕愿当成了半个主人,而且都无异议,更何况是早就看穿主人心思的那两个小侍女?   夕愿对苏阅之的敞开心扉可谓是一步一步的,刚开始的时候还畏畏缩缩像刚刚开始探索的小乌龟一样,直到今天他毫不避嫌地当着大家的面对自己这般依赖亲昵,苏阅之觉得自己功不可没。   苏阅之一手放在他的背上,一手放在他的头上轻抚,问道:“吃过饭了?”   夕愿点点头,然后说道:“对了,我今天在街上看见多了好些人!”   苏阅之和他分开来,说道:“武林大会即将召开,云安城里会多很多人,我不陪着你的时候,你自己多加注意。”   “主人放心,我和绿悠会时时跟着公子保护他的。”虹梨适时说道。   苏阅之赞许地点点头,对夕愿说道:“我在矢汴时,她们就是负责来保护我的。之前我念她们辛苦了这么些年便让她们好好休息的,没想到她们早已要迫不及待地到云安城来,许是在那边也无依无靠,想你了。”   “是呀!我们可想公子了!”绿悠笑嘻嘻地说着。   “这也奇了怪了,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主人,怎么没见你们对我这么热情?”苏阅之挑眉说道。   虹梨和绿悠再次相视一笑,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呀。”   “主人从前是断不会这样和我们开玩笑的。”   “自从有了公子,主人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随和好温柔。”   “公子也是,现在比从前都开朗了许多。”   “我们当然也想主人呀,可我们更想公子,嘻嘻。”   “公子就是块宝,人人都爱!”   夕愿闹了个大红脸,说道:“你们说得我好像世间完人一般,不敢当不敢当。”   “公子就是呀!没有人比公子更好啦!”   这俩姐妹越说越放肆,可苏阅之听得十分开心,当然不会制止她们了,倒是夕愿被他们弄得不好意思,于是转移话题说道:“不就是比往常多了些人而已么?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吧?”   当然不是嫌弃虹梨和绿悠,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怕是大题小做。   “你可是侯爷夫人,不费周章保护你那要保护谁,再说了……”   苏阅之俯在他耳边说道:“我们收到消息,今年这些人里有人是存了异心而来的,云安城怕是要起风雨,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   夕愿一点即通,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他立刻伸手再次抱住了苏阅之,认真地说道:“那你也多加小心。”   苏阅之笑了起来,绿悠她们说得没错,苏阅之因为夕愿,确实改变了许多,没认识夕愿的从前,苏阅之哪里这样笑过了。   他说道:“她们可真没说错,我的愿儿就是块宝。”   能被他捡到,能被他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他苏阅之真是太幸运了。 第29章 桃李   今日五王爷盛宴款待他在武林中的各位好友,苏阅之和夕愿也被请了过去,美其名曰撑场子。   在去的路上,夕愿与苏阅之坐在马车里相依而坐,十指紧握。   本是靠在苏阅之肩膀上夕愿忽然抬起头来问:“对了!白逸尘白庄主来么?矢汴一别后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白逸尘救过他性命,他自然是记挂着的。   “他不来,他不喜这样劳师动众的大会。如果单纯是朋友的聚会,他是很乐意来参加的。”苏阅之说道。   “啊,这样啊。我还想着请他吃饭的!”夕愿说道。   苏阅之转过头看他,好笑道:“你最近怎么老想请人吃饭?”   夕愿继续靠着他,掰着手指说道:“嗯,开心要请人吃饭,感恩要请人吃饭,天气好要请人吃饭,节日要请人吃饭,有钱要请人吃饭!”   苏阅之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请人吃饭?唐萦付了很多工钱给你?”   夕愿搂住他的手臂,说道:“我钱不够拿你的!”   苏阅之挑眉,说道:“哟?变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自然!我们俩是夫夫啊。”夕愿笑嘻嘻地说道,苏阅之十分受用,真想说,给给给,你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但这样俗气的话,苏侯爷自然不会说的。   不过这种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夕愿不使坏?   于是他的手不客气地伸向他的腰,说道:“先让为夫取些回报。”   “哈哈哈……你、你怎么又来,好痒,不要!阅之不要!”   “就要。”   坐在马车头的绿悠托腮叹气,心想她为何要和虹梨抢着跟随主人和公子去王府呢……   燕静谦的府邸气派非常,王府门口的宝马香车排队候着,想必其中多有名门豪派。夕愿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宴,有些小兴奋。一双眼睛明亮亮的,苏阅之看在眼里,爱在心里,这才是他的夕愿,有时候温润如玉,有时候朝气如稚。   两人并肩出现在王府门口,就看见燕静谦正在亲自迎客。燕静谦一看到他们便迎了过来,笑道:“你们来了,萦儿等你们多时了,我让人先带你们去找他?”   苏阅之点点头,燕静谦便吩咐总管领他们到院子里头去。   “我以为萦哥会跟着一起在门口迎客呢。”夕愿对苏阅之说道,燕静谦之于他理所当然还是远远不及唐萦之于他的,他是担心唐萦受委屈。不过转念一下,唐萦岂是那种吃亏的人?   苏阅之笑了笑,总管却说话了:“唐少爷今儿起得晚,王爷不忍他操劳,便由着他继续歇息。”   总管当然知道这两位同外面那些普通的客人不一样,唐萦之于他们是王妃般的存在。而且这王府里除了王爷和唐萦,也没有第三个主子存在了,自然是不能让王妃的朋友觉得王妃在这儿受了委屈!   夕愿听出了点这总管迫切维护自家王爷和唐萦的意思,心道这总管也是心热之人,于是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   他们穿过月门,一进入到院子里便让人眼前一亮。   院子偌大,栽满了粉色桃花和玉白李花,粉白相间煞是可爱。中间小道搭了一条长长的廊架,紫藤萝攀满藤架,紫蓝的花穗垂挂下来如同云霞,整个院子看来好似仙境。   “这儿都是唐少爷命人打理的,王爷本没有那么好兴致,多亏有了唐少爷才为王府添了不少色。”   听总管的语气好像还嫌弃自家王爷枯燥,夕愿听了哭笑不得。他就说嘛,唐萦不可能是吃亏的主,既然连总管都对他那么服帖,那更不用说王府的上上下下了。不对,应该是说,连燕静谦都对他那么服帖,谁还敢说句不是?   他们走过花廊架下,更让人有种误入仙境的错觉。迎面有两个小侍女走过来,总管问道:“唐少爷起来没有?”   “回总管,起了。奴婢们正准备端早食过来。”   总管点点头,既然唐萦起来了,于是他便直接把夕愿和苏阅之领到屋子里去。   “唐少爷,苏侯爷与闻人公子来了。”总管通传道。   唐萦还穿着中衣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挥挥手,总管便退下,留下他们三人在屋子里头谈话。   “萦哥!你怎么了?”   唐萦还是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说道:“困死我了,还想睡。”   夕愿好笑道:“都快晌午了,还睡。宴席都要开始了。”   苏阅之也并不客气,拿起桌上的热茶给夕愿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纵欲过度。”   听苏阅之说得那么直白,唐萦还没什么反应,夕愿先红了脸了,这在别人家的,怎么好说得那么直接,他道:“阅之,不好……”   岂料唐萦大方承认:“是又怎样?你妒忌么?”   其实苏阅之还真没猜错,昨晚那两人还真是颠鸾倒凤了整整一夜。   也难怪唐萦睡到现在还犯困了。   唐萦和苏阅之斗嘴几句,侍女们便把早膳端了过来。唐萦匆匆用过之后便让人服侍更衣准备出席宴席。   夕愿和苏阅之也不好看着他更衣,两人便出来这外面的院子走走。院子里如同一个小庄园,粉白花间里,紫藤花廊下,满目春柔,美不胜收。   只是夕愿刚刚憋了一个问题憋了许久,现下终于只有他二人共处,便问道:“阅之,你刚刚怎么……怎么好说萦哥纵欲过度?”   苏阅之笑道:“这是实话。”   “你怎么知道?”夕愿十分好奇。   苏阅之倏地转过身,欺身上前,夕愿被他一压,便靠在了廊架下的一条柱子上。   “你想知道?”苏阅之凑到他耳边说道。   夕愿呼吸一滞,小声说道:“这里是轩王府。”   苏阅之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脖子,说道:“春痕难消。”   夕愿想了想,想了又想,忽然整张脸涨红了。他明白了苏阅之的话,明白了为什么苏阅之知道唐萦昨晚干什么来着了。   情到深处时,难免会留下些痕迹。   这种东西,他身上也会时常出现。   只是他观察到底不如苏阅之细心?   夕愿脸红的模样在这□□中颇为动人,苏阅之伸手抚摸他的脸庞,说道:“都说桃李春风,□□动人。可愿儿的脸更令我动心。”   夕愿说道:“只是□□常在,人面可不会。”   “你老了我也会老,到时我们就互相嫌弃。”   夕愿噗嗤一笑,说道:“好,互相嫌弃。”   “只是……”苏阅之屈指,在他眼角处摩挲,他说道:“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就是这满目春柔,不及卿眸。”   夕愿还想着这里是轩王府,不好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情。可是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多虑,此情此景,此言此语,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与情话呢。   不过两人没有甜蜜多久就被打断了,不是更衣了的唐萦,而是夕愿从未见过的一个人。   “苏侯爷。”   听到了声音,两人就分开了来。   循声望去,来人器宇轩昂,不怒自威,他客客气气地和苏阅之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看到了苏阅之身后的夕愿,同样也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闻人公子。”   夕愿觉得十分奇怪,此人是谁?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闻人公子’的?   苏阅之也同样礼貌地回道:“薛大人。”   苏阅之稍稍侧身给夕愿介绍了一下,说道:“愿儿,这是薛燃序薛大人。”   夕愿赶紧作揖行礼,说道:“见过薛大人。”   这位叫做‘薛燃序’的人点点头,仍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他没有闲聊,和苏阅之说了句:“五王爷请你我过去议事,侯爷和我一起去罢?”   苏阅之略感奇怪,不过这位薛燃序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焉敢不从?他对夕愿说道:“愿儿在这儿稍等唐萦片刻,我先去找五王爷。”   夕愿自然是懂的,于是连忙点头说道:“好的,你去吧。”   待两人身影穿过重重桃李后不见,夕愿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下这院中□□,便想着不如回过头去看看唐萦准备好了没有。谁知他刚转身便听到了一把少年人的声音:“哎哟?”   夕愿闻声回头,此时刚好春风拂过,花瓣飘零,如玉公子独立花廊下,那个发出声音的少年只觉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人间桃李尽春柔,不及公子一回眸。”   “果然是苏阅之看上的人,世间无双呀世间无双。”   少年身着鹅黄色的衣裳,尚未束发冠,长发高高被高高束起成一撮轻扬的马尾,少年朝气蓬勃,面若桃花,眉眼含笑,唇角微扬,不知是哪家小公子闯进了这‘人间仙境’?   夕愿看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进入轩王和唐萦的住处更有些肆无忌惮的模样,还说出了苏阅之的名字,心想这小公子又是谁?   他礼貌地作了作揖,说道:“在下闻人夕愿,敢问公子是……”   少年抖开了纸扇摇了摇,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他答道:“我大名叫薛乐乐,小名叫乐乐,你可以叫我小乐,我可以叫你小愿么?”   夕愿见他着实不像坏人,还非常热情。心想他又是姓‘薛’,莫不是刚刚那位薛大人家里的人?   “小乐公子好。”   小乐轻快地跑过来,一把搭上夕愿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哎呀,不要这样拘束了,我也是唐少爷的好友,咱们也可以做好朋友嘛。”   夕愿倒也没觉得这样的热情突兀,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趣,他笑了笑说道:“小乐。”   “嘿,小愿!”   “听闻苏阅之每每下了早朝都往府中赶,本想给他扯姻缘线的老大臣们望而却步,朝中人暗地里议论纷纷,说苏侯爷必定是‘金屋藏娇’,没想到今日一见,原来是你这个‘娇’呀?果然要出尘脱俗,清新自然的才入得了苏木头的眼呐。”小乐滔滔不绝地说道。   说得夕愿都十分不好意思了。   可他对眼前这个少年还是疑问重重,这时,唐萦从后头走了过来。   “小愿,你和谁说话呢?”   未等夕愿回头搭话,这个小公子又是一蹦一跳地跑过去了,还大声呼唤道:“哎呀!唐美人!公子我好生想你呀!”   唐萦见了来人一愣,随即笑了,说道:“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乐公子么!” 第30章 小乐   敢直呼唐萦美人、敢直接闯入唐萦和轩王的‘爱巢’,敢无所顾忌亲昵地搭上唐萦肩膀,夕愿不禁对眼前这个叫做小乐的少年的身份再猜想几分。   忽然间,他不可置信般再看两眼差不多要挂在唐萦身上的这个‘薛乐乐’。   正当他对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震惊时,苏阅之和那位薛燃序薛大人竟是折回来了。   “哎呀,苏侯爷,薛大人,你们怎么就回来了。”薛乐乐笑嘻嘻地说道。   苏阅之看了看薛燃序,薛燃序一脸‘不关我事’的模样耸耸肩,然后他给这位薛乐乐公子作揖,说道:“见过乐公子。”   “唉,客气什么。我们都是一伙的。我刚刚和小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大家就别这么拘束了哈。”   苏阅之走到夕愿身边,夕愿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苏阅之,苏阅之给予安抚的眼神。倒是薛燃序示意了薛乐乐几次,薛乐乐都当做没看见,于是开口了:“站好好站,走好好走,你这样挂在唐少爷身上成何体统?”   薛乐乐虽是撇了撇嘴,但是很听话地松开了唐萦,唐萦不以为然地笑道:“有何关系,薛大人也别太严厉了。这是我住的院落也没有外人,嬉闹一下也无妨。”   薛乐乐闪到唐萦身后不愿到薛燃序那边去,附和着说道:“就是就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板着脸,哼!”   苏阅之挑挑眉,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唯有夕愿对‘两薛’的关系云里雾里的。   薛燃序也没有继续教训薛乐乐,说道:“宴席要开始了,我们该到正厅去了。”   说完便领头先走,留薛乐乐在后头对着他吐舌头。   唐萦会意地笑了笑,苏阅之不多理会,揽着夕愿的肩膀一起走。   四人来到正厅才发现,来客已都入席正各自谈话正是热闹吵杂时。他们几人全数坐在主桌,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诶,看到没看到没?”   “什么?”   “主桌上那位长得极美的就是王爷的那位……”   “还真是男的?”   “废话,如果是假的,王爷会对这样的流言坐视不管?”   “想王爷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惊才风逸也风流倜傥,不想竟有龙阳之好……”   “说什么呢?敢在这儿说王爷不是??小心被人听去把你赶出王府!”   “诶,我也不是说王爷坏话,只是这龙阳……”   “龙阳有什么?我朝盛世,民风开放,什么没有?大惊小怪。”   “就是,而且你别看那位貌美阴柔如女子,那可是不可小看的主。”   “怎么说?”   “这位爷在经商上可谓四方之极。除了精通医术还是个暗器高手,行事作风果断,处事手段狠辣。”   “真是个惹不得的主。”   “那可不是,你们不知道是因为人家只是跟了王爷后低调了。”   “那还有谁敢对他和五王爷说句不是?”   “呵呵,总会有人有眼不识泰山的。”   “诶?那坐在旁边那几位又是谁?”   “这几位嘛……”   燕静谦站在正厅中央,打断了那几桌的八卦。他朗声说道:“多谢各位江湖豪杰赏脸赴宴。今天本王在此备了薄酒数觞,瘦菜几碟!希望大家可以尽兴!”   “好好好!”   人群里一片叫好,宴席说开就开。来客大多是江湖人士,王府里一时洋溢着爽快豪气、热闹非凡的气氛。   轩王所在的主桌就一共坐着六人,薛乐乐放开了吃,大快朵颐不过多地拘于礼节,轩王右手边坐着唐萦,左手边坐着薛乐乐。他给唐萦舀了几个鱼丸子后,转头看薛乐乐吃得那么高兴的样子,便笑问:“乐乐,可还合你口味?”   薛乐乐旁边坐着薛燃序,薛燃序虽然平时看起来对他极为严厉,但始终是因为待他如孩子般,此时用膳没有教训他讲礼节,反而说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薛乐乐嘴巴得了空才小声回答道:“叔,让你们家厨子明儿去我那儿报到。”声音低得以确保坐在对面的夕愿不会听到。   唐萦说道:“人是我请的。”   “婶,我要你家厨子。”薛乐乐吧唧着嘴巴含糊说道,以确保坐在他对面的夕愿听不清楚。   唐萦笑着说道:“叫谁?”   “嘿嘿,唐美人。”   几句玩笑过后,薛燃序便开了聊正经事的头:“今天可都是你在武林中值得信任的盟友?”   燕静谦答道:“是的。”   “那几位?”   “那几位已经另行招待过并且安排妥当,就等你们了。”燕静谦本欲喝酒,一旁的唐萦夺走他的酒杯,递了一杯茶给他。   燕静谦一笑,十分甜蜜,因为唐萦知道等等除了要去敬酒主宾外,别的宾客也会过来敬酒,唐萦是想让他少喝点。   夕愿安静地吃着菜,虽然没有特别留意,可也观察到了薛燃序和薛乐乐他们对于燕静谦和唐萦之间的互动司空见惯的模样,便知道他们都是‘一家’的。想到这儿他看了看苏阅之。   苏阅之问道:“愿儿,怎么了?”   随着他一问,这桌上的人都看着夕愿,夕愿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似乎在谈论公事,我是不是该回避?”   苏阅之一笑,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   苏阅之说道:“我就是你的保证。你现在如同我的存在,没什么可回避的。”   夕愿虽还是觉得不妥当,但现下也不宜再插嘴打断他们。   那几位其实指的是现任武林盟主与武林中几大门派的掌门人,由于地位比较重要,且现任盟主年岁老了,所以燕静谦另行安排与照顾,以显体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人主宾互相敬酒过后,别的宾客也纷纷上前来给轩王敬酒。   夕愿和乐乐的酒都被换成了茶水,谁换的自己都知道。这酒敬着敬着他们像被护在后头一样,夕愿坐到了乐乐的旁边,本是坐在乐乐旁边的薛燃序坐了夕愿的位置。有人来敬酒那四个‘大人物’一致挡在前面喝喝喝。   薛乐乐用手肘碰了碰夕愿,问道:“你也不能喝酒么?”   夕愿低声答道:“也不是不能,就是酒力稍差。”   薛乐乐点点头,说道:“他不准我喝。”说的是薛燃序。   他们这边聊着,这边期间过来敬酒的宾客有些管不住嘴的问在座的几位都是谁,燕静谦除了唐萦都未一一介绍,统一答道是朝廷的官员,于是大家也客气一下敬酒过后就不再询问了。   忽然,有一位相貌平平、身着灰色衣裳、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捧着酒杯在正给轩王敬酒的众人身后走了过来,夕愿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   许是留意到了夕愿的注视,那男人不由看了一眼夕愿,夕愿心里一惊。   由于敬酒的几乎都聚在一旁和轩王、唐萦、苏阅之还有薛燃序应酬着,所以夕愿与乐乐站在另一旁稍显冷清。   就在此时那个看起来像是准备过来敬酒的男人忽然踩着凳子一跃而上,他从袖里掏出匕首竟是直取薛乐乐的命门!   可是不会丝毫武功的夕愿的反应竟然先行一步,他用力推开薛乐乐,自己也倒向一旁。一切变故发生于电光火石间,夕愿极快的反应竟是让这突然行刺的人失手了!   当男人跳到主桌后面准备再度下手时,唐萦最先反应过来,飞蝗石从他袖滚落至他的手指间,然后在一瞬中自腹前发出,他眼神狠厉,手法快又准,飞蝗石击中男人的手腕,匕首随男人的吃痛松落。   随即轩王出手,岂知男人赤手空拳也功夫了得,轩王未能在一时中将他制服。   而薛燃序和苏阅之冲过去,一个查看薛乐乐,一个查看夕愿。   夕愿自己站了起来,苏阅之冲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问道:“愿儿!没事吧?”   夕愿摇摇头,说道:“他没有碰到我,你快去帮王爷,那是严焰!”   苏阅之眼神骤冷,来不及去问夕愿是如何得知这是严焰,便叮嘱他去跟着薛燃序他们,自己转身加入轩王。   此时宾客中也有人发难,场面一时失控大乱,这些江湖人分不清敌我,胡乱打斗。   起先,严焰的身手苏阅之都十分熟悉,即使夕愿不说过了两招苏阅之也必然会发现他的身份。更何况他还使出了令苏阅之刻骨铭心的蚀骨掌。蚀骨掌本欲对付轩王,但不料轩王武功高深莫测,超出了严焰的想象。加之,苏阅之对严焰下手绝不留情,他与燕静谦连手对付严焰,严焰一路处于下风,直至被这两人连手制服。   与此同时,王府的墙头上,庭院内涌出来大量的弓箭手与侍卫,轩王命人押住严焰后,厉声说道:“不想死的话都给我住手!”   面对面临可能会被‘一锅端’的众人纷纷停下手来,停止打斗。   苏阅之走到跪在地上的严焰面前,伸手一扯,戴在脸上的人脸面具被撕下来,唐萦看到了,冷声说道:“严焰。”   ……   接下来,夕愿并没有再参与他们对今天的生乱的处理。   他先是和乐乐一起被安排到王府的内院里,夕愿还紧张地拉着乐乐问:“小乐公子,你没事吧?”   薛乐乐虽是惊魂未定,但也清楚过来,若非夕愿今日及时推开他,那他现在可能就已经性命堪忧了。于是他答道:“我没事!多亏你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谢谢你!”   “你……”   夕愿正欲和他再说两句,薛燃序已经安排一干侍卫说要先一起护送薛乐乐回去,薛乐乐虽然不舍夕愿,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薛燃序说不,于是乖乖走了。临走前他对夕愿说道:“你等我啊!我会再来找你的!”   而不多时后,本是因为在王府内有别的侍女和侍卫,为了不显多余和突兀而后院待着的绿悠也过来陪着顺便保护夕愿。再过片刻,虹梨也从苏府赶了过来。她们两个带着一干苏府的侍卫说要和夕愿先回府,夕愿虽然担心苏阅之,但也明白自己留在这儿没什么用,反而有可能添乱,便没有多说随虹梨绿悠他们先回府。   夕愿在苏府中一直等着苏阅之回来,忧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任虹梨绿悠如何劝都不管用,最后小镜出面可怜巴巴地表示他不吃,他们做下人的也要跟着不能吃的。夕愿闻言,明白主子尚未用膳,仆人们要跟着挨饿的,这他才勉强吃了两口。   皓月当空,苏阅之才匆匆赶回府中。   而夕愿却一直掌灯坐在房里等他回来,苏阅之推开门时发现他正坐在桌旁趴着睡着了。   苏阅之今天确实是身心疲惫,但打开门看见夕愿趴在桌上等他的情景,在那一刹中,他心中的倦意就这样简单而轻易地被驱散了。   他轻轻地进来,把门关上。他转过身时,夕愿就扑了过来用力地抱住他。   苏阅之亦伸手抱住他。   两人都没开口叫对方,也没有说话,竟是一时无声相拥。   烛火摇曳,那对窗纸上的剪影温情相拥,久久不分,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静止了。   夕愿埋在苏阅之的肩窝处轻轻摩挲,感受这人身上的气息。   静瑟的月夜,两人相拥入眠,不曾分开,宛如双生。 第31章 难料   夕愿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拂晓,但算是尚早。   可苏阅之比他更早。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苏阅之在他身旁用手撑着脑袋注视着他。   也不知看了多久。   见夕愿醒来,苏阅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温柔地说道:“醒了。”   这个人一直是那么冷淡的模样,唯独对着他的时候,总会温柔得不可思议。夕愿凑过去亲了一下苏阅之的嘴角,问道:“你怎么醒这么早?睡不着么?”   苏阅之伸手搂住他,说道:“愿儿在我身旁我怎么会睡不着?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要早些出门。”   “那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为了可以多看你一会。”   夕愿笑了出来,他俩的情趣很多,斗情话是其中一项。   昨晚苏阅之回来太晚,两人都是疲惫之躯没有聊太多就相拥而眠了。   趁今天两人都起得早,苏阅之便问道:“对了,愿儿,你昨日是如何认得易容那人是严焰的?”   夕愿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那回梅雪山庄下受他一掌我很难忘。”   苏阅之一顿,露出愧疚的神色。   夕愿伸出手来抚摸他俊美的脸庞,说道:“我就怕你露出这样的神色,这不是你的错。”   “他冲过来给我一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了。”   “他那样阴鸷狠毒的眼神牢牢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块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因为你,因为萦哥,因为白庄主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可我也忘不了他那时看着我的眼神。”   “所以昨日动了杀心的他也是那种眼神,我和他对上眼的时候便立刻认出了他,我本以为他是要杀你或是我。没想到他是朝着小乐公子而来的。”   苏阅之继续抱着他,好好地感受了一下怀中人的温暖他才安心下来。   他说道:“你没事就好。不过也幸亏你及时救了小乐一命……他身份特殊……”   “我知道,小乐是当今圣上。”   苏阅之没有太大惊讶,说道:“哦?你是怎么猜到的。”   “当今圣上的名讳里有‘乐’字。我虽不是朝堂一员,但也知道我朝圣上年幼时起便有一位摄政大臣辅佐其左右,我记得这个摄政大臣叫‘薛聿’。‘燃序’应当是他的字吧?‘乐’和‘薛’……”夕愿两手一拍,说道:“可不就是我们圣上和摄政大臣么?”   “况且小……圣上与轩王这般熟稔与亲昵,那身份必定尊贵,而且年龄也符合。其实也不难猜到?”   苏阅之听后,笑道:“不,是我愿儿七窍玲珑。”   “我唯一不是很明白的是……为何……为何皇上好像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夕愿不解地问道。   苏阅之想起缘由,无奈地说道:“皇上从别的朝臣那里听说我‘金屋藏娇’,于是很想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昨日皇上乔装成薛大人的亲戚过来参加轩王的宴席,一是为了和薛大人一起看看今年的武林新杰中有哪些翘楚。二嘛,就是为了看看能令安月候每天急着下朝赶回府里的侯爷眷侣长什么样的。”   “皇上昨日就是故意让薛大人支开我,好让自己和你单独聊聊。你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就是有意见也会没意见了。不过皇上与你年龄相近,倒是挺喜欢你的样子。”   夕愿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他说道:“皇上受到惊吓了吧?无大碍吧?”   “有薛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那……严焰你们要如何处置?”   苏阅之皱眉答道:“他还未解决,他背后有人操纵,我们昨日拷问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撬开他的嘴。今天要继续拷问与追查……他过去曾是我的手下,你也肯定记得,当初给我下毒的人也是他。我从前不曾料到他会背叛我。其中的原因我也一定要亲自弄清楚。你在府中呆着,尽量别出去了。”   夕愿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抚平他眉间的皱褶,说道:“我晓得,你万事要小心。”   苏阅之和他在床上继续温存了一会,便起床匆匆离府了。   不过风平浪静没几天,闻人飞宇兄妹却突然找上门来。   这天,夕愿已经在府中呆了好些天都不曾出过门,一是不想苏阅之担心让他烦恼,二是严焰的党羽尚未清除夕愿也着实担心。   府中的大小事有青洛打理,夕愿的大小事有虹梨绿悠伺候,幸好听说小镜平日里喜爱读书识字,夕愿这几天得空一看见他就教他。   青洛过来,对夕愿说道:“公子,有人想要来见你。他们自称是你的弟弟与妹妹,叫闻人飞宇和闻人馨语。”   夕愿一愣,说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他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虽说他和这俩兄妹感情和好,但这个时候突然造访,应是有事……   果然,当他见到那两兄妹时,他们皆是一脸焦急的模样,夕愿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闻人飞宇答道:“爹爹这两年来身体一直稍有不适,可他的病情昨夜忽然加重,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总唤着你的名字,所以我们是过来想请哥哥回去一趟的,不知哥哥是否肯……”   夕愿连忙点头应道:“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他想了想还是要把虹梨和绿悠戴上,谁知虹梨和绿悠早就在等他吩咐,她们说道:“公子要出去,我们当然要跟着的。”   当夕愿匆匆地跟随着那两兄妹回到闻人府的时候,从踏进闻人府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又一次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曾是他永远也不想回来的地方。   可是今天,他却毫无障碍,自然而然地踏入了这里。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那两兄妹就和他一起匆匆地去看望他的亲生父亲。   他当然记得父亲的寝室是哪个方向,那条路。可是他始终跟在两兄妹身后,仿佛他就是一个来造访看望的客人。   府中的事物他记得这样熟悉,可他心中的感情却已经是如此陌生。   他跟随着两兄妹踏入父亲的寝室,里面放轻了手脚忙活的人全都停下来看着他们。尤其是守在床边的大夫人与三夫人,看到夕愿眼里先是愣怔,继而闪躲,继而冷漠。   大夫人拍了拍闻人见国的手,轻声说道:“老爷,夕愿回来了。”   说完便带着三夫人和那两兄妹离开这里,让闻人老爷和夕愿独处谈话。   夕愿走到床边,却见闻人见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眼睑半阖。他察觉有人靠近便努力地睁开眼来,看见夕愿,刹那间,眼含泪光。   夕愿坐在床边,轻声叫道:“爹。”   闻人见国哆嗦着伸出手来,夕愿犹豫了一下,便也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从他记事他就从未和父亲这般‘亲密’过,他也一时无所适从。   “夕愿,好孩儿……”   闻人见国许是对夕愿愧疚大过亲情,他老泪纵横也实因心中有愧。   他从小就对夕愿不重视,可以说很多时候都当夕愿不存在般。闻人飞宇才是他心中令人骄傲的‘长子’。只有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记起夕愿,因为他总是会将夕愿臭骂一顿来消气。即使夕愿从没有做错过什么。   可夕愿从不会说半句不是,从不会反抗他的命令,从不会给他们闻人府添麻烦,从不会埋怨过任何不公。   但是他离开得也十分决绝,三年来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他从未给过夕愿温情,夕愿也理所当然不会回报他以感情。更何况,逼他离家出走的,也正是闻人见国自己,若不是他当年连一点信任也不肯给夕愿,若不是他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将夕愿重重责罚……   这孩子看起来这样温顺柔和,其实内心里爱恨分明也从不拖拖拉拉,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千方百计想得到那个柔弱美貌的女子,可其实他什么都得不到。   他不知自己是否能踏过这关,此生做过的错事,所亏欠的人太多,夕愿便是这其中一个,也是他最不该亏欠的人。他当初从闻人飞宇口中得知夕愿已回到云安城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但夕愿并没有打算要回到闻人府中,也不想再见到闻人府的任何人。他苦笑,这个孩子别说会对他们有思念之情了,恐怕连仇恨之憎都没有……   听说他在侯爷府过得极好,闻人见国明白自己再想去弥补也太晚了。   只不过……   有一事他尚可来得及去告诉他,这样,他这一生也少了一桩遗憾。   闻人见国说道:“孩儿,你靠近些。爹有话与你说。”   夕愿闻言便靠了过去,从床边的凳子上挪到床沿边上。闻人见国拉着他叨叨絮絮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说他不该那样无情地对他,说夕愿其实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说当初不该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把夕愿逼走,他很是悔恨,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对夕愿好一点点……   夕愿从未想过他的父亲原来也会对他这样愧疚,正如闻人见国所想,夕愿既不在乎他们,也不曾恨过他们。末了,夕愿没有表示接受了闻人见国的悔恨,也没有说原谅他们之类的话,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闻人见国的手背,权当安慰一下这个卧病在床的老父亲。   接下来,他才知道闻人见国今日要见他的真正目的……   闻人见国从枕边去过一个木盒,木盒上的绸缎虽有些老了,但依然干净,显然是被人好好爱护珍藏着的。他把木盒塞到夕愿的手里,对他说道:“这是你娘亲留下来的遗物,她的东西本就不多,这些都是我悄悄藏起来的,现在,现在就交还到你手上吧。”   夕愿不想他今天会提及自己的母亲,他呆住愣住,他接过木盒,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夕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夕愿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的父亲接下来说的事情绝对会令他措手不及。   矢汴城中,唐家有女唐落微,正是摽梅之年。她知书达理,亭亭玉立。她温婉贤淑,闭月羞花。为许多公子少爷所喜,上门提亲的媒婆自然不少。   可唐家少女对这些公子哥儿谁都不爱,偏偏爱上了那落魄的穷书生。唐家老爷大怒,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书生,将自家小女软禁不准其出门,为其招亲。岂知仍不能阻止那互相深爱的两人往来,他们相约出逃私奔。   但私奔后好景不长,一场意外落水夺去了书生的性命。唐落微流落在外,悲痛欲绝,艰辛至极。她迫于生计,在酒楼里弹琴卖唱,她相貌柔美,被那天前去那处酒楼喝酒的闻人见国遇见,闻人见国对她一见钟情,便将她从酒楼老板手中买了下来。   单纯的她以为只是去闻人府上为其他人或者为上门拜访的客人弹琴唱曲,不知原来闻人见国竟然是想娶她做小妾。   但是……   她坦然告诉闻人见国她早已有了身孕,腹中的孩子正是不久前不幸逝世的书生的。   闻人见国闻言大怒,曾一段时间里冷落唐落微。唐落微要离开,他也不准她离开。在后来,闻人见国心中还是放不下她,便对她说,他不介意她腹中的孩子,他会视这个孩子如同自己所出。唐落微寄人篱下,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感动,为了腹中的孩子,便答应留在闻人府,但并不要任何名分。   但不幸的是,孩子生下后,唐落微一直体弱,后来一场大病使她玉殒。临死前她对闻人见国说道:“我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夕愿’,我别无所求,唯有求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闻人见国得知孩子的名字取自那个书生写给她的一句情诗,才猛然发现或许唐落微从未爱过他,留在闻人府里只是感激他,他忍不住问道:“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唐落微只是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最终,伊人倾逝,瘗玉埋香。   故事听至此,夕愿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闻人见国未能实现唐落微的遗愿,是他此生中……最大的遗憾。现在唯有将真相告诉夕愿,希望可以将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减少一些。   夕愿的泪水将木盒上的绸面打湿,他泣不成声,哭了好一会。   末了,他稍稍平静突如其来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里面只有几样东西。   一张信纸,一支步摇,一方手帕,一块玉佩,一撮青丝,一目了然。   信纸已泛黄,夕愿将之轻轻打开,上面有且只有一行诗:今夕执子手,但愿共春秋。他轻轻地抚摸上面的字,那是他生父所写,那是他名字由来。亦为:今夕之愿。   步摇的做工算不上精细,而且所用到的材料也并非名贵,但就是朴素淡雅。不知为何,夕愿的眼前就浮现了那温婉大方的背影。   手帕有些残旧,他打开来看,上面绣着一片翠绿的竹,一片淡雅的兰,竹兰精致,可见绣的人绣工精巧。上面写着:君子性如竹,雅如兰,赠叶郎。落款是:唐落微。   玉佩质地光滑细腻,色泽如脂。玉佩刻了一圈的镂空云纹,正中间小小地镌刻了一个‘唐’字。应是母亲随身带着的玉佩。   夕愿拿起那撮用红丝绳缠住的青丝,青丝应是分别属于两个人的,因为它分成了两种粗细。   夕愿端详完所有东西,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你的眉目和落微如出一辙,那些年来我总是能从你身上依稀看到你娘亲的影子。我冷落你,对你不闻不理,甚至令你在闻人府里从未得到过该有的地位……”   “夕愿……希望你不要恨我。这些年来我待你不好,也没有完成你娘亲的遗愿,是我错了……”闻人见国的眼眶也湿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即使夕愿不是他的孩子,他愿意对这个孩子好,愿意待他如珍宝。可惜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可以重来但不包括时间。   夕愿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最后,他在临走前对闻人见国说道:“多谢父亲,请珍重。” 第32章 兄弟   夕愿从闻人府出来的时候神色凝重,沉默不语。虹梨和绿悠面面相窥,虹梨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夕愿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话。   今天的苏阅之赶在晚膳的时候回来了,可是一回到府中,虹梨和绿悠就紧张地跑过来和他说:“主人,你可算回来了!”   苏阅之见她们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今日公子去了一趟闻人府回来后……”绿悠说道。   苏阅之神色严,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虹梨看苏阅之的神色冷了下来,怕他误以为夕愿是受了伤之类的,便说道:“公子没事。只是情绪不好,回来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把自己困在房中不许我们打扰,我们和洛总管和小镜轮番求公子吃点东西,可公子不理我们……”   苏阅之大手一挥,说道:“我去看看。”   苏阅之踏入房内,房里一片黑暗。夕愿今天吩咐了,谁都不许打扰他。虹梨和绿悠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不从。没有人进入房内点灯,所以只有一片黑暗了。   苏阅之亲自点灯,发现床上有一个包子状的物体高高耸起。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个包子状的物体,并没有得到回应。苏阅之怕他闷坏,便把他整个翻过来,发现夕愿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睡着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木盒子。   苏阅之怕他硌着了就想把他怀里的那个木盒子拿出来,谁知他轻轻一扯,夕愿睁开眼来,醒了。   苏阅之摸摸他的脸庞与额头,温柔地哄道:“怎么好就这样睡了,饭也不吃,澡也不洗,还抱着个木盒子不嫌硌得慌么?来,躺平了好好睡。”   夕愿闻言非但没有松开木盒子,反而抱得更紧了,可是他也不让苏阅之走,说道:“阅之你陪陪我。”   他眼角还挂着泪痕,声音还带着哭音,苏阅之瞧了听了,便也顾不得换下衣服,就只是脱了靴子就上了床,把夕愿抱在怀里,问道:“怎么了?”   夕愿窝在他怀里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而苏阅之也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他的背,希望可以安慰得了他。   过了不知多久,夕愿才缓缓地离开了苏阅之的怀抱。   他把木盒子放在两人的中间,小心翼翼地打开,他对苏阅之说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   由遗物说起,他把今天闻人见国所告诉他的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诉了苏阅之。苏阅之听后神色凝重,眼神也带着些不可思议。   “你娘亲名字叫什么?”   “唐落微。”   “父亲呢?”   “叶轻。”   “呵……”苏阅之发出轻轻的一声。   夕愿不明抬头,问道:“怎么了吗?”   苏阅之凑过去亲了亲他泛红的眼角,使他眯了眯眼。苏阅之替他仔细地收好他娘亲的遗物,说道:“没什么,你今天累了,好好歇息。来,我陪你。别担心,咱娘亲的遗物,我会好好保管的。”   有了苏阅之的保证和陪伴,夕愿终于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刚刚亮,苏阅之拿着木盒子坐在正厅等待。   不多时,唐萦便打着哈欠出现,他说道:“这么早叫我来做什么?小愿身体不适?”   苏阅之摇摇头,也不与他打趣,说道:“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告诉你。你……且做好准备。”   唐萦见他这样,一时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事,也认真严肃起来,正襟危坐。问道:“什么事?”   苏阅之在他面前为他打开那个老旧的木盒子。   把那几样物件一一摆在唐萦面前,唐萦不明所以,可当他一件一件地举起来端详时,他竟是红了眼眶!   他问道:“这!这是你从哪儿找到的?”   苏阅之答道:“这是愿儿昨日从闻人府里取回来的,他的娘亲的遗物。”   唐萦倏地站起来,那只步摇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他见了又连忙弯腰捡起细细查看,生怕摔坏了。   他把步摇放下,又拿起那块脂白玉佩看了又看,魔怔般不停喃喃说道:“错不了,错不了,错不了……”   “绝对错不了!”   “我就说,我就说,三年前的初次相遇我就说……哈哈哈哈哈”   不想唐萦竟是失心疯般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唐家的玉佩!我们唐家的标志!无论名字,遭遇,身份,全都对上了!我就说!”   “我第一眼见到小愿的时候就觉得他像落微姑姑,我还问他来着,我还问他来着……”   苏阅之给他和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恐怕在昨天之前,他都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闻人府中一个普通的侍女。”   “可恨的闻人见国!这些年来对小愿这么差!还一直隐瞒他真相!可恶!我要动用静谦的势力给他们闻人家一个教训!”唐萦忽然愤愤不平地说道。   “冷静,闻人见国已告病在家修养一段时间了。还听闻他的病情不容乐观,他最重视的儿子闻人飞宇也没有入朝为官,你就是再怎么教训也都这样了,更何况还可能会令愿儿扎心,算了吧。”苏阅之说道。   唐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道:“想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你苏阅之的口中。”   “一切都是为了愿儿。再说了,难道你现在更应该想的不是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愿儿么?”苏阅之说道。   “是哦!”唐萦一拍桌子,说道:“这是个惊喜!是件喜事!只不过我爷爷奶奶也已不在人世,他们生前也曾万分悔恨为何要这样逼迫落微姑姑。倘若那两位老人家还在人世,让夕愿见见他的姥爷姥姥也好,他该受到我们唐家的疼爱的!”   苏阅之轻笑,说道:“不是还有你在吗?”   唐萦闻言一愣,随即也笑道:“没错!还有我在!”   夕愿是被饿醒的,他昨天就只是吃了早饭,午膳和晚膳均没有用上。可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唐萦趴在他的窗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呜哇!萦哥!”试想想一觉睡醒,就看到有个人冷不丁地趴在你旁边盯着你看,是不是很惊悚?是不是很恐怖?   “你一大早怎么到这儿来了,吓我一跳。”夕愿弱弱地说道,被饿的。   可唐萦还是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并不说话。   “萦哥?你怎么了吗?”夕愿见唐萦这副样子,着实怪异,不禁问道。   “诶。”唐萦叹了叹气,伸手抚摸夕愿的脑袋,说道:“小愿,我的好弟弟。”   夕愿抓着他的手,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萦哥?”   唐萦伸出另一只手来抓住夕愿的手,摸了又摸,说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萦哥。”   “叫哥哥。”   “萦哥。”   “叫哥哥。”   “……哥哥。”   唐萦竟然掉下眼泪来,又吓了夕愿一跳,只听唐萦含泪说道:“真是我的乖弟弟。”   夕愿伸出手去,摸了摸唐萦的额头,问道:“萦哥,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唐萦坐在他的床边,顺了顺思绪,继而说道:“听说你昨日去了一趟闻人府,领了你娘亲的遗物回来。”   夕愿也想起这事,自己的身世如此缥缈,不禁有些神伤。   “小愿,你可还记得,我初次见你时,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夕愿被拉回思绪,他努力地去回想……   过了一会,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唐萦。   唐萦初次见到夕愿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走近一看就是更是像了。”   “他说你长得像他一位姑姑……”这是那时候的林辙说的。   唐萦说道:“我的爷爷叫唐清河,奶奶叫苏末青,我父亲叫唐落丘,我姑姑叫唐落微……当年我姑姑就是和一位书生私奔从此杳无音信……我爷爷奶奶万分后悔当初为何不答应她和你父亲在一起。他们直到临死时依然牵挂着落微姑姑……竟不料……”   唐落微竟是先走一步。   夕愿看着唐萦,说道:“那你是……那你是……”   “我?我自然是你的好哥哥啊,我们是表兄弟。我是你的亲人……”   本以为自己早已平静了心绪的夕愿再度哭了出来,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狠狠地抱住了唐萦,力气大到竟勒得唐萦浑身作痛。   他抽泣着说道:“我本以为我在这世上已再没有亲人了……”   从没有得到过血缘的亲情,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的了。谁知冥冥中的亲人一早就出现在他面前,一直照顾着他,一直关爱着他,一直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他能遇到苏阅之,他能遇到唐萦,许是用尽了他毕生的运气。   一直驻足在门外的苏阅之笑了笑,明白他也不必担心夕愿了。便悄悄走开,去处理那必须尽快解决的事情了。 第33章 绑架   “哎哟喂!要掉下来了!”   夕愿听到一把陌生可又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正在准备出门去找唐萦的他循声抬头,只见小乐怀里抱着一堆吃的往这边跑过来。   “小愿!”小乐看见夕愿,灿烂地露齿一笑。   夕愿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当今圣上,心中本是诧异,可见小乐这样喜笑颜开,十分热情的样子,夕愿也不禁松口气下来,只觉得他眼前这位也不过是个贪玩的少年。   “小乐。”夕愿叫道。   “哎呀,你要去哪儿?我可是特地上门来找你玩的!”小乐跑到夕愿面前说道。   “正想出门找萦哥,既然小乐来了,我就让人去通知一下他吧……”夕愿笑道。   “诶诶诶!不必,我也要去!我专门上门来找你是来给你送吃的,你看你看!”小乐拉着他进屋,把他怀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桌上。   “这是南街街口蔡老伯的糖葫芦,这是云安炒货的炒栗子,这个好,这个是还热乎着的烤地瓜呢!”   刚用过午膳的夕愿哭笑不得,说道:“这都是买来给我吃的么?”   小乐用力地点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充满了期待。   夕愿说道:“谢谢小乐,都是我爱吃的。”   小乐亲热地扑过去搂住他,高兴地说道:“我就说我和小愿是臭味相投的嘛!”   “不应该是志同道合么。”夕愿失笑,然后说道:“对了,怎么你一个人?薛大人呢?自上次王府那件事过后,你就这样出来,没关系么?”尤其是他贵为天子,贸然出行显然是不明智的,这头夕愿正担心着,那头薛燃序就出现了。   “说话就说话,和闻人公子贴那么近做什么?成何体统。”   夕愿忽然觉得薛燃序的声音就像是令符,话没说完的时候小乐就已经松开了手,像上次在轩王府里也是一样。   “哼,那么凶做什么,不就是妒忌我亲近别人不亲近你……”小乐嘟哝着小声说道。   夕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一句:“什么?”   小乐抬头露齿一笑,说道:“没什么。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个薛跟屁虫。”   薛燃序走到跟前,和夕愿作揖,夕愿赶忙回礼,要想,眼前这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大臣,虽然好像和苏阅之看起来关系不错,可是夕愿也不敢怠慢。   “我家主子多有打扰,实在抱歉。”薛燃序这样说道。   “什么打扰?”   “不对!什么你家主子!”   小乐一听着急了,这不摆明告诉了夕愿他的身份不一般?   谁知夕愿听后笑了笑,说道:“怎敢怎敢,并非打扰,实属荣幸。”   薛燃序了然,和夕愿相颔首示意。   小乐有些悟到了其中的意思,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看着夕愿问道:“小愿你知道我……”   “的身份?”   夕愿微微歪头,说道:“什么?小乐之于夕愿,就是小乐这么简单而已。”   小乐微微愣住,随即感动得一把抱住夕愿,叫道:“呜哇!小愿就是好!小愿就是世上最好的朋友!还救过我性命!有没有兴趣做官,薛老头,朝中有什么职务适合小愿做的,弄一个……”   夕愿被他吓着了,说道:“怎可儿戏怎可儿戏,那样夕愿对着小乐就不再只是夕愿了……”   小乐又呆,然后自己拍手说道:“对哦,那算了吧。小愿你要什么?我要报答你!”   夕愿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小乐是我朋友,何须这样客气?要实在点的话,请我吃顿饭吧?”   “那好那好,薛老头快去安排,今天就去!”小乐拉着夕愿好不亲热,薛燃序也就是口头教训教训他,他这股热乎劲,也是拿他没办法的。   夕愿也被他这股热乎劲弄得哭笑不得,但是瞧他这样容易被满足,夕愿也是挺高兴的,除去那一层身份,他们可不就是成为了好友么。   茶余饭后,小乐还想继续拉着夕愿一起闲逛的,可是薛燃序拎着他的领子严肃道:“不准。”   小乐挣扎抗议,无果。   夕愿失笑,答应他下次空闲时一定和他出来闲逛,小乐这才勉强撅着嘴巴说好,薛燃序面无表情地和夕愿道了别后,估计是打道回宫了。   夕愿刚回到苏府门口,就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那人已一见到他,也是出乎意料的神情和语气。   “大、大哥!”粉裙女子踉跄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来者可不是闻人馨语,而是夕愿万万也想不到竟然会主动来找他的闻人臻媛。   “臻媛?”夕愿虽是诧异,可见她那样着急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大哥你快跟我回闻人府!爹、爹他快不行了!”闻人臻媛几乎要哭出来,着急着说:“二哥和姐姐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爹不想见我他想见你!所以、所以二哥让我……”   夕愿对闻人飞宇为何会让闻人臻媛来告知他略感奇怪,但听到是闻人见国快不行的消息他心里也是一凉,便说道:“那行,我这就随你过去。”   跟在夕愿身后的绿悠和虹梨相对视一眼,然后跟着夕愿一同去往闻人府的路上。   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到闻人府的时候,夕愿下马车的时候发现这里是闻人府的后门,他心生疑问,问道:“怎么从后门进?”   闻人臻媛答道:“啊、这、这个,是以为我和我娘亲都住在后院……习、习惯地就从后门进了……”   夕愿想起自从她娘亲栽赃他的事情暴露后,闻人见国恼怒几乎要将他们赶出府外。听了闻人臻媛的说辞,他倒不觉得为何从后门进奇怪,而是奇怪为何闻人臻媛面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别的情绪?要知道闻人臻媛可不同闻人馨语……   可是即使他心中多有疑虑,但是闻人见国的情况显然令他更加重视,于是他继续随闻人臻媛进去。   闻人臻媛并没有带夕愿去往闻人见国的寝室,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了自己住的后院这边,夕愿问道:“臻媛,不是要去看爹么?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闻人臻媛背对着他,说道:“去看爹之前,我有些话想与大哥说……”   “什么话可以等一下,爹不是……”   “这里是我和娘亲和弟弟住的地方,你开心么?”闻人臻媛忽然笑着问道。   夕愿听出了端倪,皱眉问道:“什么?”   “我问你!你现在见我娘亲我弟弟还有我落魄至此你是不是很高兴!”闻人臻媛转过身,眼里装满怨恨地说道。   夕愿却没有刚才感到那么违和了,这才是闻人臻媛的真实面目。   “纵然你在闻人家本来就没什么地位,可身为闻人府的大少爷有龙阳之好,还觊觎自家妹妹的心上人,你不感到无耻吗?!”闻人臻媛突然失控般叫道。   夕愿被她这么一叫喊颇感无奈,明明是她娘亲陷害他在先,现在经她嘴里说出后,倒好像本来就是他的错一样。   夕愿无欲与她多说,便冷声说道:“闻人臻媛,倘若你是想和我说这些的话,我想孰对孰错,大家自会擦亮眼睛看的。我先去看爹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谁知闻人臻媛喊道:“站住!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恨死你了!”   说着她拔下头上发簪就扑了过来,跟在夕愿旁边的虹梨和绿悠岂是吃素的?不费什么功夫便把闻人臻媛制服,绿悠夺过闻人臻媛的发簪,将她的手反扣在身后。   “嘿呀,刚刚对公子无礼我就想掌你嘴了,还敢对公子动手?”绿悠眯起眼睛说道。   |“公子,要如何处置?”虹梨问道。   夕愿没想到这两个小姑娘还真是反应迅速,颇有架势,心想这闻人臻媛许是积怨已久,对他十分恼恨,但他也不想和她计较,正想说放了她的时候,便突然听到一把陌生的声音。   “我还道闻人夕愿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却会这样欺凌自己胞妹。”   话音刚落,绿悠忽然猛地一把把闻人臻媛推开,与虹梨紧贴在夕愿左右,虹梨低声说道:“公子,小心!”   夕愿正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却没料到这后院四面八方都埋伏了人,此时他们三人竟是被包围在了这后院之中。   他们本是来闻人府中看看闻人见国,除了两个随从外,就只有虹梨和绿悠跟着夕愿,而那两个随从也在马厩那边候着。   说话的人是名女子,她缓缓从门口踏进来,夕愿稍稍吃了一惊:“盛安……郡主?”   来人衣着华贵,举止优雅,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屑与冷笑,她道:“我就说苏阅之看上的人断不会是那天那副丑八怪的模样,今日一见闻人公子果然是俊美。只不过这出身言行呐,配不起苏阅之。”   “我们公子配不配,轮不到你来说!”绿悠可是气的,谁敢说一句他家公子的不好。   盛安闻言,冷下脸来,阴冷地看了绿悠一眼,说道:“一个下人还敢顶嘴?”   “不知郡主出现在此所为何事。”夕愿示意绿悠别冲动,不过在他看来,郡主显然是来者不善。   “我今天来此,是想看看你在苏阅之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盛安一声令下,埋伏着的人朝夕愿这边袭来。   那边闻人臻媛跑到盛安郡主面前跪下,抱着她的腿说道:“郡、郡主,我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可否把解药给我……”   盛安从袖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扔在地上,闻人臻媛扑过去捡起来,哆嗦着离场。   虹梨绿悠为了保护夕愿与这些袭击的人打斗起来,可是不过一会,她俩就发现,这些人的功夫路数并不是中原风格,难不成是……   两个姑娘分别掏出各自的鞭子,虽然对方人数居多占上风,可不曾料到这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丫鬟武功却是如此高,一时半会竟奈他们不何。   可虹梨二人明白,再拖下去只会凶多吉少,便回头对夕愿说道:“公子,我俩掩护你走!你去唤闻人府的人来帮忙!”   此处后院冷冷清清,也难怪盛安会要挟闻人臻媛在此对夕愿下手。   夕愿想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可就在此时,盛安竟是亲自动手。   “比鞭子?”盛安冷笑。   盛安从腰间抽出一条黑如蛇般灵活的鞭子,她的身手显然比虹梨绿悠要更胜一筹,她俩被盛安的鞭子抽中时还不曾觉得有异,可是等毒发时才惊觉这鞭子上有毒,很快,她们失了力气,逐渐处于下风……   而夕愿见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恐怕虹梨绿悠有性命危险,便说道:“郡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盛安挥挥手,她的人暂时停下攻击,她微微笑道:“你跟我走一趟,我便放过她俩。”   “我想,不多时闻人家的人也该发现我们了,不瞒你说只要我发个信号,便会有更多人来支援我,恐怕到时不止你的两个小丫鬟,你连你闻人府的人也都保不住。”   形势如此,夕愿已看清楚,他点头答应,说道:“好,那我便跟你走。”   “公子!”虹梨绿悠皆是异口同声地叫道。   夕愿对着她们摇摇头,她俩想冲过来拉住夕愿,盛安再次抽动鞭子将二人打趴在地,夕愿高声说道:“请郡主放她们一条生路!否则夕愿自我了断!恐怕郡主是想把活着的我带回去吧?”   盛安挑挑眉,娇俏地笑道:“闻人公子还敢与我谈判,也罢,中了我黑蛇鞭的毒就已没得救的了。留她们一条全尸!带走!”   虹梨和绿悠想要追上去,无奈毒素已侵蚀她们,使她们瘫痪在地。她们无能为力,竟是急得哭了出来。 第34章 来生   夕愿被蒙着眼睛坐在马车上,夕愿默默地在心中计算着,这马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应是走了挺远的了。   他被人粗鲁地拎下马车,像牲口一样被人牵着走,不多时,他听到几个声音。   “这是谁?你抓这个人回来做什么?”这是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   “哟,这是她私人恩怨啦。这不是她那心上人的情人么?”一个阴测测的男子声音说道。   “断袖?”那粗犷男人啐了一下,表示十分嫌恶。   “现在以大局为重,管什么私人恩怨!”那男人又说道。   “多一个筹码不好么?”盛安答道:“虽说你们和严焰连手抓了小皇帝是立了大功,可是多一个筹码也不是坏事,我倒要看看这当年薄情寡欲的苏阅之对他会重视到什么程度,呵。”   “女人就是可怕,当年得不到苏阅之的心就教唆严焰取人家的性命,啧啧啧……”那个阴测测的男人说道。   “拉亚!你再多嘴!”盛安气急说道。   “拉亚,注意场合。”那个粗犷男子也说道。   “好啦好啦,这不是严焰不在这儿嘛。话说他能从苏阅之和轩王的手中逃出来,还顺便劫了小皇帝来,也是厉害厉害。”   “哼,厉害什么,若不是我们派人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他哪有这么幸运……”   “好了好了,把这人和那小皇帝关在一处。”   听完他们的对话,夕愿心中暗自吃惊,小乐也被抓来此处了?明明有薛大人在……   很快,夕愿被扔进一个地方,他吃痛地从地上坐起来,蒙在眼上的布条松落,他缓缓地看清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儿应是柴房。   夕愿也发现了离他不远坐在地上的小乐,他挪过去,把套在他头上的头套扯了下来,发现竟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人也看到了夕愿,对他‘嘘’了一声。   这人身量与小乐相似,身上也穿着小乐的衣服,正当夕愿不明所以的时候,那人便小声说道:“闻人公子?!你怎么会被抓来?”   夕愿一愣,也小声问道:“你认识我?”   “我是皇上的暗卫明奕,皇上接触过的人我们都了解清楚。”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难道你们是……你们是故意的?”夕愿大胆猜测,其实看明奕这身装扮,和他并不慌乱的模样,除了是故意为之,他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那人点点头,说道:“我们这样是为了探清他们的巢穴,今晚便会有人来救我们。只是公子你为何……”   “我是被盛安郡主抓来的……”   “巫毒使者?”   “谁?盛安郡主?她……是巫毒使者?”夕愿想起之前轩王在自己人面前对郡主的奇怪称呼。   “没错,抓你来的根本不是盛安郡主,巫教擅长用毒,所以也称为巫毒教。此女正是巫毒教使者,易容假扮成盛安郡主多年潜伏在云安城……”   “那为何不尽早揭穿?”夕愿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此地也不宜多说,待今晚得以解救后,可请侯爷与你说。只是怕是侯爷也想不到盛安竟然不顾他们原本计划,把你也绑来了……”   夕愿闻言便不再多问,也知此时此地不是讨论的时候,便帮着这个顶替而来的暗卫重新把头套戴上。   明奕再小声叮嘱了夕愿几句,让夕愿不必担心,今晚的营救肯定会顺利的,夕愿点点头,倒是不担心自己,就是不知虹梨绿悠伤势如何,盛安鞭子上的毒似乎十分厉害,希望有唐萦在,虹梨和绿悠都相安无事。还有苏阅之……   也不知苏阅之现在会有多担心,明明答应过他不再令他担惊受怕。可是……   天意难违……   可营救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顺利,先是他们两人安静呆在柴房中直到夜幕降临,正是静待着营救时,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几个人把他们从地上拽起来。   夕愿只听又是今日那几个熟悉的声音,粗犷男子说道:“把他们扔上马车,我们立刻离开云安城!”   ‘盛安郡主’的声音由远至近,她叫道:“为何临时改变计划!此时云安城被严密封锁!你们从哪儿出城?!”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盛安尖叫摔倒。   竟是那男子赏了一巴掌盛安么?夕愿猜道。   “都是你这个坏事的婆娘!肯定是你大摇大摆将这个小白脸绑了来走漏了风声,现在有大队人马朝我们追来了!”   “左护法莫气,我们所处的雾山有条山路可以离城,只是这山路颇为崎岖难走,怕是要护法吃点苦了。”夕愿心里一惊,是严焰的声音!   雾山?夕愿莫名想起雾山之于他来说好像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可是现下显然不容他多加思考。   “吃点苦头算什么?本是有筹码在手的谈判,现在变成了我们落荒而逃!不惜一切代价我们也要把这燕朝君主带离云安城!”左护法怒道。   “那……这个呢?”那个名叫拉亚的男子问道。   夕愿背脊一凉,意识到‘这个’说的就是他。   “杀了他。”左护法说道。   夕愿感到旁边的明奕一动,似乎是正要说话。   一直呆在旁边却不敢说话的盛安突然叫起来:“左护法!请、请把此人交给牧亚处置……”   “你还敢提要求?你擅自扰乱计划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不,正是,正是在下要赎罪,此人是苏阅之的情人,抓住他断后,可以拖着那些追兵一时……”   时间紧迫,左护法和拉亚虽然不满牧亚,但也觉得也算是一条可以拖住敌人的好计,左护法和拉亚便带着明奕匆匆离开。   带他们离开时,盛安……不,是牧亚,她冷冷地对夕愿说道:“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之时,正是你死期之时。”   ……   左护法口中的“一大队人马”正是由薛燃序、轩王和苏阅之三人率领而来,苏阅之本来并不在队伍之中,但夕愿意外被绑,可想而知,苏阅之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亲自将夕愿救回。   当他们以为追上了这群巫教教众时,没想到这是牧亚留下来的一个幌子。   那一小队人马貌似慌不择路,逃到了悬崖边上,再也无处可逃。   几个凶神恶煞的教徒押着夕愿和还假装是盛安郡主并且同样被绑着的牧亚下马车,就站在悬崖边上,为首的人说道:“立刻撤退!不然我就把这两人丢下悬崖!”   “王叔救我!”牧亚凄厉地对着为首的轩王叫喊道。   轩王与薛燃序对视一眼,便转过头冷声说道:“牧亚使者,这个时候你就不必再装了吧?”   真正的盛安已被寻到,不然他们也不敢贸然将计就计,让明奕代替小乐被捉。   牧亚小小地一愣,随即松开了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缠在她身上的绳索,站直了身体,说道:“哦?几位大人何时变得火眼金睛了?”   “想必牧亚使者自己心中有数,现下我们只有一个条件,放了闻人夕愿,我们也放你们一条生路。”   “哎呀呀,薛大人就不要说笑了。你们会放我们一马?你们不管我那皇帝哥哥啦?”   苏阅之下马,他走到轩王面前,对牧亚说道:“他们手上有皇上,你们也逃不掉,双方各有人质,我们也可将你们作为谈判的筹码,也可暂保你们一条性命。”   “哎呀,苏侯爷难得这样温和与我说话,牧亚受宠若惊,只是我一个小小巫教使者怎敢与皇帝……”牧亚说着,突然脸色骤变,她道:“你们明知燕静乐不在我们手上,你们还这么淡定!你们、你们一早已有计划!护法他们带走的不是燕静乐!”   “严焰!”   能在短短时间内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愧是可以在云安城中假扮盛安郡主埋伏多年的巫教使者。   知道他们的计划已失败,也将为巫教带来惨重代价,此时的牧亚已经经过了一番翻山倒海的思虑,想他们部署多年的计划,如今竟然被轻易瓦解,到底是他们太过蠢,还是对方太过聪明?   只是……   牧亚知道今夜她插翅难飞,今夜恰巧月光皎洁,悬崖上明亮得很,不用火把,也能把各人看得一清二楚。   “我当年,想过哪怕苏阅之正眼看过我一眼,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话,我便放弃巫教使者这个身份与他永远在一起……”   牧亚突然压低声音在静闻事态的夕愿耳边说道。夕愿有些莫名其妙之外,也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他从不会正眼看我,既然得不到他,我就毁了他!”牧亚让同伴继续与苏阅之一行人周旋,自顾自地对夕愿说道。   “所以当年我让他最信任的严焰去刺杀他,岂知他竟然逃过一劫。更没想到几年后他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你!”   “我倒是要看看……”   “苏阅之!”牧亚突然高声叫道。   牧亚向苏阅之抛去一样东西,苏阅之并没有接手,那样东西落在了地上,是个漆黑的木盒子。   “盒子里面装的是我巫教的噬心蛊虫,你将它放在你手上。”   噬心蛊,苏阅之知道这是什么,薛燃序说道:“噬心蛊是令中蛊者毫无异议听命于下蛊者的一种蛊,牧亚使者这是想让阅之听命于你?”   这样使他们得以逃脱的最大胜算。   “没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但是如果你拒绝,我这就把闻人夕愿扔下悬崖!”   一直动也不敢动的夕愿听到此话微微挣动起来,牧亚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冷声说道:“劝你乖乖地呆在这里别动!”   苏阅之见状,大声喝道:“住手!我答应你!”   “牧亚姑娘。”不料,夕愿突然叫的是牧亚。   “牧亚姑娘既然有噬心蛊这种东西,为何当初宁愿要了阅之性命也不对他下蛊?”夕愿突然问道。   牧亚一愣,说道:“我不屑于留住不是真心的他。”   “那现在又为何要对他下蛊?”   “因为我想看看你痛苦的样子,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他你可以轻易得到!我得不到的就让你尝尝失去的痛苦!”牧亚的样子接近癫狂。   这下轮到夕愿一愣,他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么,可以让我看他最后一眼么?”   牧亚略微惊讶,问道:“你不阻止他?”   “我不想死啊……比起阅之,我更珍惜我的性命。”夕愿说道:“让我看他最后记得我的一眼,多谢你了。”   牧亚惊讶过后,随即疯狂大笑,说道:“我还道什么情深义重!枉费苏阅之对你用情至深!”   苏阅之在那头,微微皱眉。   牧亚如夕愿所愿,摘下他眼前的布条,夕愿缓缓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那个深爱的人站在他的正前方,同样深深地看着他。   而苏阅之在那头,已经把木盒子握在手中,准备打开。   夕愿深深地看了苏阅之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的一眼。   夕愿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和苏阅之的初次相遇,正是这雾山上的一座荒庙。   然后,他无声地说:“盼来生。”   苏阅之瞪大眼睛的一刹那间,夕愿突然猛力向后退,一直箍置他的牧亚猝不及防地被带着,两人身体不稳,皆是向后一倒,双双掉下悬崖! 第35章 来生   夕愿万万想不到的是,苏阅之竟然跟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万幸的是,苏阅之凝聚全身功力向下稳住自身的身形,眼疾手快地抓住夕愿,并攀住了长出崖壁的树藤,而被夕愿拉下的牧亚就没那么走运了,随着她的尖叫声越来越小,她已跌落悬崖深处。   夕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苏阅之在他耳旁说道:“抓住你了。”   在恍惚间,夕愿觉得自己似乎是回到了矢汴的苏宅。   “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跟着跳下来,夕愿连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红了眼眶,酸了鼻子。   “你曾说过,没有我你怎敢独活在这世上。愿儿,相爱是将心比心的,懂吗?”苏阅之刚刚经历了撕心裂肺的一瞬,其实有些生气。   夕愿心中是委屈,也是愧疚,顿时泪流满面,抽噎着说道:“对不起……”   苏阅之再生气又怎会舍得夕愿掉眼泪,柔声哄道:“别哭,我们回家。”   夕愿用力地点头。   剩余的残兵很快就被收拾完,苏阅之和夕愿得以及时救上来。   轩王心有余悸地说道:“你两位可真为情深义重,但你俩若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萦儿在我回去后休了我。”   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这样的玩笑……   好吧,夕愿忍不住噗嗤了一下。   苏阅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会,唐萦他更担心你的安危。”   轩王一笑,说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萦儿等急了。明奕交给我和燃序就好,一切都在计划中,明奕不会有事的。”   苏阅之也不客气,带着夕愿,打道回府。   一切事宜,皆有轩王和薛燃序安排。   现在的苏阅之,只想带夕愿回家。   他们在后半夜回到苏府,苏府灯火通明,唐萦和虹梨、绿悠仨人秉烛等待,夕愿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竟都是相顾无言泪先流,夜已深,虹梨绿悠两姐妹受伤,夕愿受惊,都不是秉烛夜谈的好时段,在苏阅之的命令下,几人各自去休息,一切事情,待明日之后再慢慢说来也不迟。   暮春临,谷雨至,今儿天气不明朗,自天明起就一直有些阴阴沉沉,直到接近晌午时分,下起纤纤细雨来。   可屋内床上的两人还不曾醒来,亦无人去打扰他们,直到一声闷雷响起,剑眉星目的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怀抱中的眉目如画的爱人。   从得知他被劫持的惊慌失措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的几近绝望,苏阅之觉得自己经历了几生几世那么漫长,怀中人若真的有什么不测,只怕他也会义无反顾地随之而去。   他用他的指腹轻轻地描绘着怀中人的脸廓,深情地凝视着他,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夕愿在苏阅之的亲吻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苏阅之的吻正好落在他的眉心,苏阅之发现他醒了,便柔声问道:“愿儿,可有哪里不适?”   夕愿摇摇头,伸出手捧着苏阅之的脸用力地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说道:“没有哪里不适,有你在就好。”   “那你可知没你在,我是如何度过的?”苏阅之苦笑问道。   夕愿一愣,急忙伸手圈住了苏阅之,低声道歉:“对不起……”   “从我知道你被牧亚劫走,到你跳下悬崖,你可知我就好像有人活生生地把我的心从我胸膛剖出来一样难受。”   夕愿听后也是心疼不已,根本不顾自己当时安危如何,他亲亲苏阅之的脸,又亲亲苏阅之的额头,不住地道歉。   苏阅之被亲得心满意足,便也不再‘抱怨’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担心了。   便给他缓缓地解释起他们原本的计划来。   原来严焰被他们抓住后,通过一番拷问与求证,严焰终于明白当年苏阅之为何会杀了当年那个他自认为与他相爱的女人。原来那个女人一开始就是牧亚派到苏阅之身边的细作,苏阅之杀她是因为她当时要行刺苏阅之不成反被杀。而严焰看到的就只是苏阅之杀害了他心爱的女人,未曾想到这是别人的奸计。当时苏阅之对严焰的背叛与下毒始料未及,恰逢他有事从矢汴回云安城身边带不够人手的时候,身边的随从全军覆没被巫教埋伏的人所杀,而他逃脱后躲上了雾山荒庙,也就是他和夕愿初次相遇的地方。   严焰得知自己被蒙在鼓里多年时,十分悔恨,最大的赎罪莫过于重新帮助苏阅之他们对付巫教的人。所以才有了暗卫代替皇上被劫持的一出戏。此时严焰和明奕正跟着巫教的人回到巫教的所在地,与薛燃序和轩王里应外合,他们的打算是将巫教连根拔起,毕竟巫教异心多年,留不得。   “而虹梨和绿悠,幸好被发现得早,也幸亏唐萦那会刚巧在苏府。你二弟更是把她们即使送回苏府这里,唐萦才得以及时施救,否则……”   夕愿听着,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掀开被子急匆匆地穿衣下床,说道:“我要去看看她们俩。”   苏阅之陪他一起来到这俩姐妹的闺房前,这要是放在平时,夕愿是端不好意思这样闯进女孩儿闺房的。可今日怎可同往日,况且他们来到门前的时候,刚好碰见唐萦给她们施完针。   两人脸色还显苍白,一见到夕愿便要站起来,夕愿赶紧走进去说道:“使不得,你们躺着好好休息。公子我心疼!”   虹梨和绿悠闻言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而后又哭着说:“公子你真讨厌,这会儿说这样的话,我们都快要担心死你了,我们保护不好你……”   “两位好姑娘,你们已经尽力了。我才是担心死了好吗,你说你俩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好活了,别哭了,快些好起来,好么?”   夕愿哄道,这两个善良又有情义的姑娘太叫人心疼了,明明自己毫发无损,她们中毒虚弱,却还是为自己神伤,感到自责,夕愿平日和她们也是感情深厚,叫他怎样舍得让她们难过?   夕愿和她们好好说了几句,又怕打扰她们休息,一番细细的叮嘱过后,便和苏阅之和唐萦三人离开这俩姑娘的闺房。   唐萦捧着夕愿的脸揉来揉去,说道:“我家弟弟呀,叫哥哥担心死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幸运呢。”   夕愿由着他揉,答道:“哪有不幸运,我有你们,哪里就不幸运了?”   “嘿,你还嘴贫。”唐萦笑眯眯地说道。“小乐也是十分担心你,可是薛燃序不许他出宫,不然他也早就来看你了。”   夕愿失笑:“夕愿何以敢当。”   “朋友么。”   “……也是。”   “虹梨和绿悠她们无大碍的了,就是记得让她们及时喝药,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家里那位了。小愿你就好好呆在苏府吧,昨日某人可是疯了。”唐萦说道。   夕愿顺势就看了看苏阅之,发现苏阅之也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唐萦看他们柔情蜜意的,于是就更加急匆匆地赶回轩王府看那让他记挂一整夜的人了。 第36章 缱绻   年岁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又一年过去了。   对于夕愿来说,回到云安城这一年多来,发生了许多始料未及的事情,也认识了新的朋友。   前些天,边域传来消息,巫教余孽已被全数捉获,明奕也顺利地安然归来。只是严焰却是下落不明,明奕说他受了重伤,但是无颜再回云安城见皇上,见苏阅之。   苏阅之沉默不语,既没有表示要继续追捕严焰,也没有说会原谅他。   只不过,后来他说道:“这事情本来就轮不到我说话,还是请薛大人定夺好了。”   至于薛燃序会如何处置对待严焰,苏阅之不会再去关心了。   他现在在乎的,只有那个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今天难得一下早朝就早早归来,回来却是不见夕愿的踪影。   也不用多问,他是出门和唐萦一块去打理生意罢了。他回到府中换下官服,穿上便服,便带着小镜出门去寻夕愿了。   今天天儿晴朗,道路两旁桃李盛开,落英缤纷。小镜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阅之身后,虽然跟着严肃的苏阅之他不敢说话,可是想想等下就可以见到一直待他如弟弟的公子,他就觉得高兴。   “小镜,公子往日不出门的话,呆在府里都做些什么?”苏阅之问道。   小镜冷不防地被他这么一问,先是呆了呆,苏阅之也不责怪,安静地等他说来。   而后,他才答道:“府中的大小事务忙时,公子会帮着洛总管打理。不忙时,公子大多都在书房里呆着。”   “在书房里呆着做什么?”苏阅之又问道。   “偶尔练字,偶尔阅书吧,偶尔还会让小镜在一旁陪看,让我有何不懂的可以问公子。”   苏阅之点点头,浅笑道:“他很喜欢你,你往后可以专职伺候他左右。”   小镜眼前一亮,随即又说道:“可是公子身边不是有虹梨姐姐和绿悠姐姐么?”   “虹梨和绿悠会有其他事要做,在府中你年龄最小,也是最闲的吧。”苏阅之说道。   小镜偷偷地看了看苏阅之的脸色,发现苏阅之说他是最闲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不满,反而是隐含笑意的。   胆子便也大了起来,苏阅之也没说错,他的确是府里最闲的小厮。他笑嘻嘻地说道:“遵命,侯爷。”   苏阅之瞧他那古灵精怪又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的模样,不由失笑。   他穿过云安城的东街,东街里主要是书斋与玉器阁,苏阅之本是打算只是经过这里去见忆湖罢了,可是他却看到了一间名字为‘宁月阁’的玉器阁,然后停下。   小镜见苏阅之踏进了那家玉器阁便也急忙跟了上去。   玉器阁掌柜的一见有人进来,便笑问:“客官,想买什么?”此人看上去虽是年纪轻轻,但是不是礼节,笑脸也非谄媚而真诚,倒是不惹人讨厌,让人十分舒心。   其实苏阅之踏入这里倒不是真的突然想要买玉,而是这间店铺的主人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掌柜,正是夕愿提起过的朋友——宁博。他此行进来,无非是想看看这里卖的玉器是真是假,由此也可以验验此人的人品。   “可有一对的玉佩?”苏阅之问道。   宁博答道:“自然是有的,客官是要赠……”   “心上人。”   “好好。”宁博笑了笑,看眼前这位爷气度不凡,可得好好招呼伺候。   宁博取来几个绸面盒子,在苏阅之眼前一一打开,说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玉,都是成双成对的,用来赠与心上人是最好不过了。”   苏阅之信手拈了几个看看,玉质通透,品质上佳,都是货真价实的佳玉,他挑了挑眉,再加上宁博相貌堂堂,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给他留下好印象。   “我想要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苏阅之说道,本欲探索一二,探索完了,便倒是真的想买了。虽说他与夕愿的感情无须他物表明,但作为一个见证也不错。   宁博说道:“最近店里倒是进了一对样式独特的玉佩。此玉为和山所出,雕工精致,价钱自然也是……”   “无妨,尽管拿出来看看。”   ……   最后,从宁月阁里出来的时候,小镜手上便多了一个精致的绸面盒子。小镜手中捧着的这个盒子让他觉得这可比他性命还重要,这多少银子啊,都够他吃穿几辈子了。   穿过了东街,便看见偌大的见忆湖,今天游湖的人也多。他走到生意红火的纭墨坊店门前,门口专门接待客官的小厮恰巧是新来的,不认得苏阅之,便热情地凑过来问道:“客官,买布呐?还是买衣裳?”   刚好在店铺内帮忙的唐萦见了,走过去拍了一下那小厮的脑袋,说道:“要死了你,叫什么客官,这也是你老板。”   小厮挠挠自己脑袋,讪笑着。   苏阅之摆摆手,表示不甚在意,他问唐萦:“愿儿呢?”   唐萦想后头一指,说道:“在后头记账呢,就知道愿儿愿儿。”   苏阅之才不管他的调侃,径直走到后头,去寻他那勤奋赚钱养家的宝贝。   夕愿在那头噼啪打着算盘正响,认真的模样一丝不苟,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萦哥,快好了,稍等会。”   “等不及了。”此时苏阅之已经走到他身旁,牢牢地盯着他看。   夕愿闻言,喜得一抬头,说道:“阅之,你怎么来了?”   苏阅之笑道:“来看我的愿儿辛苦不辛苦。”   不想,夕愿竟没有过多地与他谈话,只说了句:“你也稍等会,我马上就好。”   苏阅之挑了挑眉,没想到夕愿竟然以干活为重,虽然心中委屈,可他也没打扰夕愿。   夕愿心中虽是着急,但也没马虎,只能是尽快地做完手中的事,放下毛笔,合上账本。然后站了起来,快速地走到一旁喝着茶等他的苏阅之旁边,毫不顾忌地坐在他的腿上,往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我做完啦。”   苏阅之也并不回应他,佯装生气地说道:“活儿比我更重要,愿儿心中可是没我了?”   夕愿捧着他的脸接连亲了好几口,只差没弄得苏阅之满脸口水,他笑嘻嘻地说道:“我要赚钱养你啊。”   苏阅之没憋住,笑了出来,心满意足地答道:“那是我错怪愿儿了。”   夕愿楼着他的脖子,笑道:“那是当然,你今儿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本侯下朝回府,见不着心心挂念的夫人自然是出来寻他了。”   夕愿心里甜滋滋的,说道:“我也时刻挂念你啊。”   “对了。”苏阅之说道:“有样东西要给你。”   方才小镜知道侯爷与公子肯定要温存一番,便识相地放下盒子便出去了,反正他与唐萦也熟悉,唐萦也不会嫌弃他。   苏阅之取过盒子,将之打开,一对碧玉玉佩出现在夕愿眼前,苏阅之取出玉佩,手指轻轻一掰,本来看作是一个的玉佩分了开来,成了两块,原来这是一对镶嵌工艺的玉佩。玉佩的样式设计巧妙精致,确非凡品。   “愿儿,从前我觉得情爱一事并不真实,也并非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苏阅之缓缓说道。   “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我便明白,我之所以把情爱看得虚无缥缈,那是因为我不曾拥有过。有了你,我才懂得这世上花前月下的美,两情相悦的好,每一天都是鲜活的。”   夕愿呆呆地看着他,末了,才道:“你怎么忽然……忽然这样深情?”   “这一对玉佩,不在于它价值,在于它将会是见证你我相伴一生的存在。”   “愿儿,我许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苏阅之永远都只属于你闻人夕愿一人的。”苏阅之看着夕愿的眼睛,深深地……   “所以,阅之这是在许夕愿一辈子么?”夕愿问道。   “是的。”   夕愿笑了笑,忽然又捧起他的脸,认真而虔诚地在苏阅之的眉心处献上一吻,温柔说道:“我从前彷徨、迷茫,从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觉得自己该是孑然一身,觉得自己才是缥缈不定的那个。如果不是遇见你,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不知这世上快乐为何物,红尘俗世,遇你幸甚。”   “夕愿许苏阅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希望能够与你一起。”   苏阅之吻上夕愿的唇,两人缠缠绵绵不舍分离,等夕愿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他把头靠在苏阅之的肩膀上微微喘气,突然发现苏阅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为他戴上了玉佩,他把玉佩掂起来摸了摸,心中感动。   “我也要给你戴。”   说着他取下另一只玉佩,小心翼翼地为苏阅之戴上,他说道:“苏阅之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苏阅之再次吻住他,呢喃说道:“是你的,都是你的。”   两人不顾随时有人进来,肆意缠绵,片刻都舍不得分开。   以至于后来唐萦走了进来,看见他们这样‘干柴烈火’,直捂住眼睛,说道:“哎哟,我说你们这大白天的,要调情回去你们苏府好么,真是瞎了我的眼,瞎了瞎了!”   苏阅之和夕愿听到他声音时就分了开来,听到唐萦不满的话,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随即夕愿站了起来,好好地‘安抚’了一下唐萦,顺便炫耀一下他们刚刚定终生的信物,‘安抚’不成,倒是让唐萦更气了,唐萦直嚷嚷地回去让燕静谦搞一对更名贵,更稀有的玉佩来,好好炫耀一番……   夕愿和苏阅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纭墨坊外。   春风拂过,桃李纷纷。   世间之大,有你幸甚。   (全剧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